顧林玨凝視著穆遙，良久之后才低聲說：“如果你堅持，那麼如你所愿。”

得到這樣的答復，微微一笑，可是顧林玨從沒覺得人笑起來也能如此傷，說：“林玨哥哥，只希你知道這一切的時候，把現在的我和12歲時的穆遙分開，那個是真的簡單又真誠地喜歡你，希你不要因為現在的我，把所有對的好記憶都抹掉。”

穆遙轉過頭，一眼瞥見人群里的林璟，他沒有往這邊看，可是卻覺得他對一切都了然于心。

林璟肯定知道，見到顧林玨的那一刻，或者說看到顧林玨為了和梁淺灣對峙的時候，就已經決定把這些和盤托出。

周斯找不到打開記憶的方法，因為那把鑰匙，一直都只握在顧林玨手中。

而另一邊的俞夢澤奇怪地問林璟：“你笑什麼？”

林璟道：“笑有什麼不對？”

他分明一直笑著，玩世不恭，溫文爾雅，風流倜儻，薄寡義，不管怎麼樣他不都是笑意盈盈？

俞夢澤說：“和你平常不太一樣。”

林璟“噢”了一聲，說：“我剛剛想起個笑話，現在才覺得好笑，你要不要聽？”

俞夢澤不興趣地撇過臉去：“無聊。”

林璟抬手推了推眼鏡，鏡片下的那雙眼睛寒湛湛。

他原本不打算多管閑事，長在林家，人之間各種戰爭早就看得多了，表面溫嫻靜的人背后手段有多毒他早就心知肚明，所以只當是一場戲看。

可是這一次雙方實力懸殊，這位嫂夫人顯然不是俞夢澤的對手，讓他作為旁觀者都有點不落忍。

看見穆遙悄悄跟著顧林玨的時候，他不知怎麼也起了好奇心，跟著他們走到那里。沒想到倒是聽見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擱在往常，他肯定轉就走了，可是要走的時候，忽然瞥見穆遙因為不可搖的決心而變得越來越明亮的眼神，或許連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們的爭吵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只是在那里攥著拳，似乎在努力凝聚所有的勇氣。

意識到要做什麼的那一刻，他想都沒想，直接上前拖住了的手腕。

可他也知道，這人既然下定了決心，就算他能阻攔一時，也不會改變最終的選擇。

他以為像是尋常的孩一樣，跟敵吵架爭鋒，雖然此時功力尚淺落得下風，可若是勤加磨練，假以時日也能長為家宅中被人尊一聲“夫人”的宅斗勝利者。

可是那個眼神，讓他覺得好像還有意思。

俞夢澤聽林璟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一句：“哎，真是不能小瞧，是真的傻。”

再次踏上穆鄉的土地，穆遙覺得十分陌生。

已經五年沒回來過了。

自從12歲離開這里，之后爺爺相繼離世，18歲帶著梁瑟再回到這里，穆鄉每次都見證著命運里至關重要的轉折。

顧林玨走到邊，這是他第一次來的故鄉。

他們轉了好幾趟車，看樣子還要步行很遠才能到，是個偏僻又閉塞的地方，怪不得當時穆遙要帶梁瑟藏在這里。

他們并肩在山間小路上走，有潤的風拂過，干凈而溫。

穆遙忽然站定，看著遠，角浮現笑意：“林玨哥哥，江小姐如果在，一定會喜歡這里。”

江小姐，是邵辰的媽媽。

不愿意別人喊阿姨，不介意他們沒大沒小地管“江小姐”。

顧林玨順著的目看過去，眼角也染上溫和的笑意：“是啊。”

江小姐畢生的愿，是希能去個有山有田又有花的地方，慢慢老去。

江小姐非常喜歡穆遙，平時蹲在那侍弄自己的花花草草，看見穆遙便高高興興地招呼過去，喜不自勝地看。

“我超級想有個兒的！可是邵辰是個十足的臭小子，倒是瑟瑟，小時候漂亮得很，我一直把他當小孩兒，真是可惜了。”

看著這麼低落唏噓的樣子，穆遙正想要說點什麼，江小姐忽然雨過天晴：“可是遙遙你來了就不一樣啦！是個貨真價實的孩啊！”

穆遙低垂著頭，看著眼前的花，忍不住說道：“真好看。”

江小姐笑彎了眼：“看看，只有致的小姑娘才會看到我這一片心意。”

瀟灑如江小姐啊，會指著電視里面的節跟穆遙說“金錢是什麼玩意兒，遙遙你以后可不能學！”，也會對著爛俗的節哭得用完了紙，鼻涕眼淚全抹在邵辰上，跟穆遙說：“我們遙遙以后可不能這麼喜歡一個人，太傻了”，會一邊澆花一邊念叨著“瑟瑟啊，以后去個有山有田的地方，自己種菜種花，吃自己種的蔬菜，在清晨去采花”，然后趁著瑟瑟沉浸在描述的場景中的時候，做個鬼臉話題一轉說：“畢竟現在城市里空氣差，而且買來的蔬菜農藥太多，要毒死人的”。

江小姐是顧林玨媽媽的朋友，當年全力支持和顧默杉的，后來林音為了和顧默杉在一起毅然決定離開林家，聽說他們無可去的時候江小姐立馬遂自薦，熱地歡迎他們來做鄰居，顧林玨從小聰明懂事又長得帥，原本該人見人，可是江小姐總是著他的一張正太臉擔憂道“小玨啊，不要小小年紀就板著臉，以后不好找對象啊！”然后歪頭一笑說“小玨啊，你這麼悶，看來以后得給你找個笑的小姑娘。”等見到了穆遙，江小姐又總是說“我從沒見過笑起來像遙遙這麼溫好看的小姑娘”。

江小姐不會做飯，連拍黃瓜都做得非常難以下咽，每天眼等著邵辰爸爸做飯。

邵辰爸爸珍著灑如風的江小姐，他們一家人把江小姐當掌上明珠。

可是江小姐還是走了，太明，照亮了每一個人之后，就帶著芒，像到了召喚的天使一樣回到了上帝邊，留下邵辰帶著的火種。

可是說的話，他們都記得。

穆遙收回目，輕聲嘆道：“可惜生前，沒能來一趟這里。”

在心里，江小姐像是一樣，能驅散所有地方的霾。

從往日的記憶中，顧林玨看向遠方的目沉沉，墨黑的眼中有暗涌，可是他低頭看了看側的穆遙，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

“走吧。”穆遙笑著側頭看了他一眼，邁開步子走在前面。

兩人沉默了一路，終于到一房子前面停下。

看著房屋破敗的表面，穆遙有些不好意思地對顧林玨說：“很多年沒人來過，也不知道還能不能住人。”

顧林玨毫不介意地走上前，雖然整個房子破舊，可是門上的那把鎖倒是顯得稍微新一些。

看見他的視線落在鎖上，穆遙解釋說：“這鎖，是和瑟瑟來的時候新換的。”

顧林玨隨口問道：“為什麼要特意換鎖？”

后一片沉默，顧林玨轉過，只見穆遙定定地看著那把鎖，察覺到他的注視之后忽然回過神一般說：“那時候，不是怕有人追來嘛。”

掏出鑰匙，很多年沒有打開過的鎖，竟然很輕易就打開了。

“這鎖質量真是不錯。”顧林玨看了看手中的鎖，笑著跟說道。

穆遙扯著角勉強笑道：“我也沒想到，會這麼好用。”

走進去看到的場景和當時離開時一樣，兩個鄰的屋子，一間里是稍大一些的土炕，一間里是簡易的木床，旁邊搭著爐灶，大鍋里落了很多灰，房屋的窗戶還是舊時式樣，紙糊的窗紙已經滿是，風從里往里吹，更顯得凄涼零落，真讓人想起家徒四壁這個詞。

這麼簡陋的房間，顧林玨倒是沒想到，他轉過頭，只見穆遙站在那里對著眼前場景發了一會兒愣，便要挽起袖子收拾。

有他在，這些臟活累活當然得他來干，顧林玨攔住，說：“遙遙，這有雜貨店嗎？得去買些擋風的窗紙或者塑料布，照明用的蠟燭，還有其他日常用品……”

話還沒說完，他就發現穆遙忽然有些失神，然后猛地退后兩步：“我不去。”

往后躲得太快，險些被不平穩的地面絆倒，還好顧林玨及時拉了一把。

穆遙穩住子，低下頭說：“我能留下來打掃嗎？”

顧林玨收回手，看著說道：“如果我希知道理由呢？你能告訴我嗎？”

穆遙抬頭著他，眼中是一片懇求：“再等一等，我都會告訴你。”

面對的眼神，顧林玨只能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看見這邊來了人，旁邊的鄰居還專門跑出來看，等看到顧林玨的時候臉上的表復雜難辨。

顧林玨上前去問雜貨鋪的地址，只見剛剛還圍觀的人一下子都散了，只有一個拄著拐杖的老婆婆仍然站在那里。

“你是誰啊？”老眼昏花看不清楚，可是耳朵卻很靈：“聽說穆丫頭帶人回來了，你是什麼人啊？”

顧林玨說：“婆婆，我是丈夫。”

婆婆一怔，湊近了子想仔細看看他。

也不知有沒有看清，婆婆有些步伐不穩地退了回去，問：“為什麼回來啊？”

“為了查清楚五年前穆遙回來的時候發生的一些事，”顧林玨問：“關于那些事，婆婆您還記得什麼嗎？或者您知道些什麼嗎？“

即便滿臉皺紋，在聽到他這麼說的時候，顧林玨還是看到老婆婆臉上的躲避和震驚：“沒什麼可說的，你跟穆丫頭趕走吧，過你們的日子，來這種地方罪干什麼？穆丫頭傻，你以后攔著，別讓回來啦！”

不再多說什麼，給顧林玨指了指雜貨鋪的位置，就拄著拐杖踉踉蹌蹌地晃回自己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