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可沒。”乞兒眼睛斜斜朝一旁睨去,并不服氣,“是你的丫鬟自己拿不穩,我們不過憑自己本事。”
“你放屁!”玉珠氣得要去咬人,被玉蝶半攬在懷里按住。
岑聽南平靜注視他:“你的確有本事,可用錯了地方。難道你能帶著你這兩個小弟靠靠搶活一輩子?今日是我不愿同你計較,否則我來巡城司的人,當下便能將你們三人捉進牢里,或是趕出城外。屆時,你們又去哪里求條活路。”
“你這話說得,倒好似我應該謝你不追究了?!”乞兒被說得了拳頭,膛急劇起伏,像是被中了痛,可不過須臾整個人又卸了勁兒似的松下來。
他扭過頭去,良久才啞聲道,“你當誰生來便愿做乞兒,愿做竊賊麼?”
“不是誰都同你一般,有個含著金湯匙不用竊的好出生。”乞兒回進岑聽南眼中,眼里滿是不屑,“收起你高高在上的假慈悲吧。”
假慈悲麼?岑聽南笑起來,若是從前的,可真是連這點假慈悲都不屑有。
這乞兒倒是有一點說得對,實在有個好出生。這天底下不公不平的事何其多,可爹爹將護得極好,讓這些不公不甘不清不白的事從未落過的眼中半分。
才真以為這盛乾王朝的朗朗乾坤之下,人人都過得幸福而富足。
人人生來便如一般有飯吃,有穿,有爹娘疼。
可其實,不是這樣的。
不是所有人,生來就有父母憐惜的。
也不是所有父母,都能如大將軍一般,抬手便為子撐起一片朗朗天地。
盡管他們也很想,但他們不能。
而今時今日岑聽南會失心瘋一般管這樣一樁閑事,不過是因為終于懂得。
懂得野草充雪水生津的滋味,懂得了趴伏在塵土里看人的屈辱,更懂了被人踩在腳下一寸寸碾斷自尊的那種絕。
在這乞兒眼中看見了同樣的不甘與帶著死意的絕。
可那時的,并沒有人來幫一幫。
“隨你怎麼想。”岑聽南不聲收起悵惘,“若你厭倦這樣的生活,想給自己站著掙條出路,便來將軍府尋我。我每月給你一定數額的銀兩,你用這銀兩去做買賣或是別的什麼都好。但最多只三個月,三個月后,我便不再管你。能不能改命便全看你自己了。”
如今將軍府還未沒落,若只是簡單養幾個乞兒
倒也不是什麼難事。
岑聽南打算頭幾月救濟一番,待這乞兒自己度過難關后,再止了救助,勉強也算得上一樁好事。
只是日后能不能活出個人樣來,還端得看這乞兒自己心如何。
乞兒一時沒有言語,岑聽南也料想如此,并不如何在意。抬眼看了天,見此刻驟雨已漸漸止住勢頭,唯剩屋檐上滴答垂落的雨簾,將路人與們隔絕,如夢似幻地看不真切。
“走罷。”輕聲道。
“我還道這上京城中何時出了個菩薩般的人,原來竟是我們大將軍府上頂頂尊貴的二姑娘。”一道尖而細的戲謔聲由遠及近落岑聽南耳中,“怎麼今日倒轉了,當起好人來了?依照我們岑二姑娘的子,不應該遣人將這三個乞兒直接趕去城外,免得污了你的眼麼?”
只聽聲音,岑聽南便知來人是誰。
兵部侍郎王元武德嫡王初霽,前世跟就是徹頭徹尾的冤家。自從七歲那年探春宴上被岑聽南搶了風頭后,不知記恨了多久,上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宴會只要有岑聽南在的,王初霽必定到場糾纏。
倒是沒讓上京城的顯貴們看笑話。
岑聽南在心中翻了個白眼,暗道今日真是出門沒看黃歷。
“你走什麼走!我跟你說話呢,沒聽見嗎?”肩而過,王初霽一時氣急,竟直接上手抓住岑聽南的手腕!
這人一牛勁,得岑聽南手腕一圈霎時便紅了。
岑聽南只得駐足嘆氣:“從七歲第一次見面開始,你就說不過我,說不過還要來惹,回頭又要跟你爹告狀,你爹又要去朝堂之上怪氣地找我爹麻煩……你們兩父實在是煩得很。我今日還有事,你最好趕放開我。”
說著岑聽南將手腕一揚,本是象征地想松開,卻不想竟真的將人揚了個趔趄。王初霽手中傘跟著一歪,傘上存積的雨水泰半便落到了岑聽南上,將澆了個心涼。
“活該。”王初霽幸災樂禍。
“姑娘!”玉珠玉蝶擔憂地圍攏過來,玉蝶更是一副想拼命的冷臉,被岑聽南拉住才勉強作罷。
岑聽南略有些狼狽地打了個寒,后知后覺注意到,今日王初霽竟沒帶小廝丫鬟,反倒是親自執了傘走在雨中——側還跟著個眉目疏冷,周都著矜貴的郎君。
這郎君形容清雋,一雙黑眸卻深而沉,若有所思地盯著岑聽南,目好似著風雪,忍不住又是一個冷。
上京城里有這麼一號人麼?
岑聽南目下移,卻在見到這公子玄袍上悉的銀邊竹葉紋時徹底愣住。
竹葉紋并不算多麼時興的紋樣,卻勝在清雋雅貴,喜好這紋路的讀書人也不算。
只是這紋路,倒教岑聽南想起前世于有一籠之恩的那位故人。
會是眼前人麼?
“你在看什麼?”王初霽頗不滿地打斷岑聽南的沉思,“落湯一樣丑,趕回府去吧,在外面給大將軍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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