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非常非常謝你，遲晏哥。】

頭腦短暫宕機了片刻后，終于敬業地從這句話中分析出了些許令他上涌的端倪。

在原本約定好的這天。

“非常非常喜歡”變了“非常非常謝”。

“遲晏”變了“遲晏哥”。

遲晏，哥。

遲晏的角逐漸拉直，修長手指飛快按著屏幕，撥了個語音通話過去。

時間耗盡，沒人接。

再打，還是沒接。

艸。

空氣仿佛凝滯。

灌進來的風里全他媽是汽車尾氣。

梧桐樹葉吵得他頭疼。

遲晏抬起手，猛地扯了扯襯衫的領口，試圖消除那份窒悶。

片刻后，他住呼吸打開門，快步穿過黑黝黝的走廊，走進隔壁賀季同的辦公室，連門都沒敲。

賀季同正翹著一郎，重審某個新人作家的版權合同，聽到門口的聲響，隨口道：“你要回去了？順便載我一程唄，白天和出版社的人應酬，喝了點酒。”

他話音落下，許久沒聽到接腔。

賀季同從合同里移開眼，耐著子看他表弟又發什麼瘋。

卻發現這人狀態很不對。

哪怕是在昨天，那個高中生爸媽找來時，他的臉都不像現在這麼差。

他倚著門框沒有說話，襯衫的第一顆扣子被扯掉了，領口還掛著殘存的線頭。

眼神黑而沉，角抿著，氣低到如同臺風過境前的烏云蔽日。

不像是有人欠他錢，倒像是有人欠他命。

賀季同的神稍稍嚴肅了些，不由自主地坐直：“出什麼事了？你爸又找你麻煩了？”

“……”

遲晏深吸了一口氣。

賀季同的眉擰起來：“說話，到底怎麼了？”

“所以，”他黑著臉的表弟又不耐地扯了扯已經掉了一顆扣子的領口，悠悠地開口，“你這兩天為什麼又恢復正常了？”

賀季同一臉黑人問號，不解道：“什麼？”

遲晏又深呼吸了一下。

他房間里的煙味也嗆人。

這個世界上。

怎麼就沒有一個地方有新鮮氧氣。

他極其好脾氣地，一字一句請教：“前兩周你每天都那個死樣子，為什麼這幾天沒事了？怎麼好的，教教我。”

“……”

賀季同無比靈的大腦轉了轉。

片刻后，腦海中忽然回想起兩周多以前的對話。

彼時他表弟滿臉的輕松與幸災樂禍。

還特別賤。

——“所以你最近這副死樣子，是因為被玩弄了？”

——“怎麼可能，我又不是你。你可能是太老了，腦子比不過年輕人，所以容易被騙。”

“……”

因果循環。

報應不爽。

他就知道有這麼一天。

賀季同登時笑出了聲。

越笑越忍不住，越笑越放肆，直到瞥見表弟一副要吃人的神后，他才勉強斂住笑意，著眼淚上氣不接下氣地，原話奉還。

“所以……你現在這副死樣子，是因為被玩弄了？被你那個網對象？”

“也沒什麼，很正常嘛。有可能是因為你太老了，畢竟，”賀季同咧了咧，“咱倆同歲嘛。”

沒能得到幫扶、只得到一通奚落和打臉的人盯了他一眼，轉走出去，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門“砰”的一聲被關上。

沉沉的暮里，遲晏憑著覺走到沙發前坐下，手里的外套無力地搭在沙發扶手上。

空氣里抑的窒悶揮之不去。

他坐了許久，站起走到窗邊，轉倚著窗沿，盯著房間里濃到化不開的夜。

試圖借風吹醒七八糟的頭腦。

夏夜風卷過，梧桐狂作響。

心臟異樣到快要炸。

這麼快就變心了？

所以才從遲晏，變了遲晏哥？

沒看出來，這小孩夠渣的啊。

真的是年齡差距大，有代？

風與時間一起竄行。

疼與爬到四肢百骸之前，遲晏曲起指節在糙的窗沿上狠狠磕了幾下，痛覺上涌，擁堵的大腦才終于被迫清醒了些許，開始運作。

他一點一點拉著記憶中的線索。

前幾天離開北霖前，小孩還醉醺醺地給他打電話，聲音糯地說，有一點想他。

還同他強調，一十四號晚上出分。

那夜北霖的風聲過電話傳進他耳朵，真切不作假。

更遑論之前的種種。

深夜來北霖大學見他，在大雪夜里凍了一個雪人；請假條上都一不茍地寫著“最喜歡”；每封信里都充斥著試探的與崇拜。

的喜歡不藏不掖，坦然而純粹。

以至于他從來沒有懷疑過。

又怎麼會陡然轉折？渣他，圖什麼？

這樣戲劇化的人設轉折，在任何一本現實流派的小說里，背后都難免有埋藏的伏筆、與轉折。

藝往往比現實更瘋狂。

而現實中再荒唐的變故，都該有跡可循。

哪怕心臟依舊跳不穩，呼吸也依舊不順暢，可大腦卻被迫地一點點整理著頭緒。

遲晏困難地將自己離出來。

就當作在拉人設與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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