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行李比來時多了許多東西。
有外婆親手做的三條子、舅媽腌的小菜、張嬸塞給的一捆鞋墊。
還有一些鄰里們送來的雜七雜八的特產。
顧嘉年利索地檢查完所有證件,又確定了一下手機里那張定好的高鐵票。
然后讓外婆陪著,撥通了北霖家里的電話。
自從生日之后,他們再沒有來過消息。
或許是眼不見心不煩,破罐破摔暫時把擱置在一邊,又或者是等著去道歉。
電話接起來,顧嘉年就知道,原因是后者。
爸爸的語氣極其傲慢冷漠,問:“知道錯了?后天開學,跟我去霖高認個錯,可能還……”
“我訂好了明天晚上的高鐵票,九月一號凌晨到北霖,然后直接去九中報到。”
打斷爸爸的話,干地代了重點——要去九中復讀,念文科,還要住校。
關于學費和生活費,倒是用不著去校外打工了,外婆說如果爸媽不同意,來拿這個錢。
昨天晚上老太太神神地把顧嘉年到房間里,給看自己的存折。
“在云陌用不著花錢,這些年賣米、蔬果、家禽,每個月還有村政府給的養老金。”
外婆戴著老花眼鏡,給看存折上的數字,眉開眼笑:“你看,多著呢。”
顧嘉年一口氣說完,沒有繼續聽對面的回復,而是把話筒給了外婆。
然后走出了院子。
倒是與勇氣無關,只是不想同他們道歉,也對他們的態度不甚在意。
屋外婆的聲音被拉遠。
顧嘉年沿著山路往上走。
落日浮沉,給遠山鍍上一層淡金,等待著寂靜良夜到來。
傍晚的喧囂剛過,沿途薔薇與扶桑已經開敗,剩了禿禿的綠葉子。
風簌簌吹過山坡上所有植被,不同形狀是不同的聲響。
顧嘉年小心辨認著,把每一株花草的聲音記進心里。
關于云陌的記憶。
充斥著這個夏天最熾熱的味道。
顧嘉年抬頭看去,山腰上的那座別墅在花叢后。
如同一座林間古堡。
這些天里與他獨的時候,心底的某個聲音無數次囂著想要口而出。
告訴他。
不要就這樣埋在心底。
可直到最后一天,依舊沒有勇氣。
既怕就這樣埋在心底,往后會有憾。
更怕一旦說出口,連請他吃下一頓飯的機會都沒有。
顧嘉年躊躇著下不了決定,覺得這件事竟然比給九中老師和爸媽打電話還要難。
甩了甩頭,把腦袋里站在兩個立場互相爭吵的聲音趕出去。
那就去道個別吧。
好好跟他道個別。
走到爬墻虎別墅院外的時候,手機鈴聲恰好響起。
顧嘉年摁開屏幕,看到是賀季同打來的微信電話。
有些詫異地接起來:“喂,季同哥?”
賀季同那邊有著嘈雜的背景,像是酒吧的蹦迪聲。他推開某個門走出去,聲音依舊沒什麼正形,單刀直地問:“嘉年妹妹,聽遲晏說你明天要走了?回北霖讀書去了?”
“嗯,明天晚上的高鐵票,上午就要從云陌出發,去縣城的高鐵站。”
“哦,你讓遲晏開車送你了嗎?反正他的車上次也開回云陌了。”
顧嘉年無聲地搖了搖頭,一邊推開庭院的門往里走,一邊說道:“不用,我二舅會開車送我去高鐵站的,不用麻煩他。”
“那好……”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復又說道,“對了,我把給你的禮放在遲晏那了,你記得去他家拿一下。”
顧嘉年愣了愣:“禮?……什麼禮?”
賀季同笑道:“生日禮啊,早就買好了。那天我沒出時間去參加你的人禮,結果第二天你到晝山來又很匆忙,我就忘記給你了。”
顧嘉年聞言頗有些不好意思:“……還有禮嗎?我以為那天你讓遲晏給我帶的蛋糕已經算是禮了。”
沒想到賀季同卻像是完全不知道這事,條件反般反問道:“什麼生日蛋糕?”
顧嘉年心里奇怪,剛想再追問,賀季同卻忽然讓等會兒,而后低聲同對面某個人談了兩句。
等他再回來,已經滿不在乎地換了個話題。
“反正不是什麼貴重的禮,不用跟我客氣。祝你年快樂,而且,”他慢慢說,“也要謝謝你,嘉年妹妹。”
顧嘉年怔住:“謝什麼?”
“遲晏新書的開頭定下來了,他昨天晚上剛把大綱做好發給我們。這本書前后磋磨了六七個月,現在總算確定下來,嘉年妹妹你居功甚偉。”
顧嘉年被他謝得臉紅,低聲道:“沒有沒有,遲晏說他本來也是選的那個開頭,我只是恰好跟他選了一樣的。”
“不是挑開頭的事,”賀季同緩緩說道,“我是想謝謝你在云陌的這些天里,幫了他很多忙。”
顧嘉年心虛地囁嚅道:“是給他添了不麻煩吧,他才是……幫了我很多。”
這麼一想,這一個暑假里,麻煩他的事數不勝數。
到他家里看書、被螃蟹夾到腳、讓他被迫凌晨五點起床去逛集市、帶著連夜去晝山、陪復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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