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應送母親回府。

嘉鴻大長公主如今住裴氏老宅最好的一院落。這院子是裴氏替駙馬修建的，二十幾年空置。

去年公主翻新了它，因裴應說他想要親。婚后，他不打算與妻子住公主府。

嘉鴻對兒子的態度，是先順著。順著他，就有了借口拿他——我先依著你了，是尊重了你，你不聽話就是不孝順。

沒打算讓兒子婚后離開公主府。

嘉鴻大長公主也沒想到，這宅院有一日真能用得上。

依舊有天家大長公主的威儀。

朝廷除名削邑，卻沒有剝奪的財富。整個裴氏加起來，都不及大長公主富足。

裴氏除了極個別沒腦子的，無人敢輕視、嘲諷。

公主的氣焰還是很高。

裴應送母親回府后，又外出。

他約了王堂堯喝茶，順便送禮。這次，大理寺卿王堂堯幫了公主的忙，公主才能那麼順利。

“……這是你上次看中的漢代玉玨，我特意問祖父討要了來。我母親的事，多謝你。”裴應推過來一個錦盒。

王堂堯不喜錢財俗，古玩卻是興趣的。

他打開瞧一眼，微微頷首：“多謝，老爺子割了。”

裴應不著痕跡嘆口氣。

“何事不如意？”王堂堯問，“哪怕沒了公主府，你娘仍是天潢貴胄。脈改不了，不至于垂頭喪氣的。”

裴應：“……我未曾不如意。”

“是因為雍王妃？”

裴應看向他。

王堂堯有張雌雄難辨的臉，眸子灼灼，安靜視人時，那眸宛如萬年寒冰，能刺破面皮，一直冰到人心底最深。

裴應與他關系很好。

總角之，又是門第相當，有些話可聊。

如今再看，便覺他變了，兩人相距甚遠。

裴應板起臉：“已是雍王妃，行事穩妥、舉止端莊，你不可妄議。”

“我什麼也沒說。”王堂堯道。

裴應：“……”

“你既如此回答，便知你心中一清二楚。萬佛寺一事，我可以不計較，雍王妃呢？這次可是雍王對你母親下手的。”王堂堯說。

裴應便站起：“我還有事，先告辭。”

他甩袖而去。

他不容任何人詆毀駱寧。

他也不想給駱寧招惹麻煩。不管事實如何，駱寧在裴應心中，總是那個夜琴的憂郁郎。

他覺得可憐。

駱寧可以不嫁裴應，只需嫁得好。

裴應不喜俗世的糾紛。他被迫落在這樣的旋渦里，心頭萬針扎。

他離開后，王堂堯一個人獨坐，慢悠悠喝茶。

這次，王堂堯幫了嘉鴻大長公主。不是他不記仇，他只是在“火上澆油”。

嘉鴻大長公主損失一些，會越發惱恨；而雍王，沒有達到理想效果，也是一肚子火。

王堂堯在激怒他們，要他們仇恨加深。下次再鋒時，他們會兩敗俱傷。

他們相互廝殺，那才有意思。

“……沒了雍王，他日皇帝駕崩，皇后與大皇子依仗的，可以是門閥世族。”王堂堯想。

他想替鄭皇后清掃路障。

雍王應該死，裴氏亦然。

駱寧那個妖，也該被除掉，免得為攔路石，籠絡太后，讓太后偏袒雍王，分奪太后對鄭皇后的支持與信任。

王堂堯又看了裴應送他的玉玨。

拿起來把玩，玉質堅溫潤。如此有價值，又麗，卻可輕易拿在掌心，這他莫名想起了萬佛寺那個室。

枕著人骨小憩的駱寧，似乎也可如這玉玨一般……

玉玨掉落在桌面上。

王堂堯掌心似被這冰涼的死燙了下，他害疼般回手。

詭異的念頭，像條毒蛇鉆心脈，狠狠啃噬了他一口。

最終，這塊價值不菲的古董玉玨，扔在桌子上，王堂堯沒有拿，他起離開了茶樓。

駱寧從宮里回來。

蕭懷灃人在校場，特意去尋他。

“……想不想過招？”他問，長槍杵在地上，他比槍還直三分。

駱寧：“您想一槍刺死我，那來吧，我乖乖死。死前我不想出力。”

蕭懷灃：“你學會了貧，王妃。”

駱寧笑。

蕭懷灃以前就用長槍跟駱寧的鞭子過招，還被鞭尾掃得傷了虎口；另有一次，駱寧幾息就被他掐了命脈，他反而夸有進步。

——總之，跟他比，自找，駱寧不吃虧。

夫妻倆回了校場旁邊的臨華院。

他簡單沖澡更。因頭發汗，也用水澆過了，自己胡著，任由墨發披散。

散發的他，不顯，但整個人好看了很多——可能駱寧從小沒怎麼接過男子，更沒見過他們在房散發的模樣，只見過人。

男人散發與子散發差不多，駱寧看得更順眼。

“您從南邊帶回來的禮，送給了母后，很喜歡。”駱寧說，“還在宮里遇到了嘉鴻公主。”

蕭懷灃微微沉臉：“可有為難你？”

“這倒沒有。不過，瞧著并不見頹靡，還跟我客氣幾句。令人害怕。”駱寧說。

嘉鴻大長公主豈是能吃虧的主兒？

被削邑、褫奪封號，于而言乃深仇大恨，一定會報復。

“王爺，這些日子得當心了。”駱寧道。

蕭懷灃：“放心。”

又問，“沒見著其他人？”

駱寧還認真想了下：“沒有。陛下生病，不怎麼寵幸妃子。四妃都老老實實的，沒人到母后跟前晃……”

抬眸，見蕭懷灃瞧，微怔，“哪里不對嗎，王爺？”

蕭懷灃目收斂：“不曾，你繼續說。”

駱寧：“我說完了。”

蕭懷灃很自然轉換了話題：“二舅母給你下了名帖，還送了兩樣糕點。你后日帶著阿瀾去趟崔家。”

駱寧道是。

他吩咐管事的石媽媽，把請帖和糕點都拿上來。

其中有一道棗花，沾了滿滿糖霜，瞧著很可口。

駱寧：“我嘗一塊。”

蕭懷灃：“本就是給你的。”

拿起來吃。外皮，餡兒綿香甜，很好吃。

“怎樣？”

“味道不錯。”駱寧說。

蕭懷灃便道：“給我嘗嘗。”

駱寧想要拿一塊給他，他卻扶住了的手，帶著往前。駱寧順著他的力道，把棗花送到了他邊。

他咬了一口。

駱寧：“……”

還剩下一半，他還吃不吃？

那呢？

都被他咬過了，還需要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