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星推開包間門, 裏頭, 試驗中心的領導們正愉快談。一秒鐘換上標準的笑容, 朝衆人走過去。

坐下之後，緒卻有些不對，心思難以集中——只是兩天沒聯系韓廷, 像過了兩年。原以為他很忙, 不料竟過得這麽“逍遙”。

塗醫生問：“怎麽了？”

回過神，微笑：“好像喝得有點兒多了。”

“那你喝點。”

“嗯。”紀星應著。可畢竟有求于人，酒雖然可以喝，桌上的氣氛卻也全指調, 不可怠慢。

打起神，很快調整心重新和領導們談起來。

說話是件費力氣費腦子的事兒，得說得人心花兒開，又不能表現出太過低劣的奉承, 紀星覺得吃這一頓飯比熬夜還累，關鍵還時不時想起韓廷就在隔壁, 跟曾荻一起喝著茶, 心就跟針紮似的。注意力兩頭游移，更累了。

……

韓廷喝著茶，并沒有看面前的曾荻。

他是半小時前收到的曾荻的消息, 沒有文字，就一張照片。

一桌子的男人，紀星立在中間，仰面喝著一杯酒, 周圍的男人們滿臉笑意。

第一眼的確人不舒服，他比較擔心的酒量，怕喝多了。而更他介意的，是曾荻。

比他想象的還要放不下。

韓廷放下茶杯，問：“最近過得怎麽樣？”

曾荻輕笑：“你還關心我啊？”

韓廷不置可否，說：“你跟常河相得還好？”

曾荻問：“你吃醋了？”

韓廷說：“那就好好，別做對他不好的事兒。像上次拿同科的消息給我，這種事兒以後別幹了。”

兩人各說各的，他就是不搭的茬兒，曾荻臉上笑容消失：“你這是給我安排下家了？”

韓廷一笑：“自然不到我安排。”

曾荻端起茶杯。跟韓廷相，一貫都是如此費勁。

最擅端著架子，偏偏他比更能端，看破不說破，對送上門來的麻煩統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哪怕被刺激得不行說破了，他也一個太極綿掌給推回去。

喝了會兒茶，看笑話似的說：“你不用去那邊看看？”

韓廷：“人工作應酬，我湊什麽熱鬧？”他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曾荻心裏不暢快，說：“你最不喜歡我跟人應酬，倒對寬容得很。”

韓廷沒說話，也懶得反駁。

曾荻追問：“你到底喜歡什麽？能說給我聽聽麽？”

我跟你說得上麽？韓廷心想。

他不答，只道：“我今天來，就為說一聲。”他拿起手機，把發給他的圖片消息給看，點了刪除，“以後這種事兒別做了。不知道還以為跟蹤呢？”

曾荻：“我跟蹤？我犯得著嗎？也就是巧……”

韓廷：“說好了不聯系，該利落點兒不是？”

“你……”曾荻仿佛還是無法接，可又挫敗得無話可說，輕嗤一聲，“到底是比我年輕，討人喜歡。只是不知道韓總還打算玩多久。”

韓廷聽不下去了，略皺了下眉，說：“我跟在一塊兒了。”

曾荻頓住，知道了這句話是什麽意思。眼睛失焦了一瞬，雖然扯著角笑了一兩下，臉卻相當難看，強撐著。忽放低了聲音，問：“你……有沒有……”想要問什麽，卻也沒問，換了句話，問：“你會覺得對不起我？”

韓廷看半晌，也是意識到太讓著了，不涼笑一聲：“這話你怕是沒資格問我。”

曾荻被他言中，一時沒吭聲，喝了口茶了，說：“好歹我也跟了你兩三年，耗費了青春。”

韓廷：“我不想把話說得太難聽。可有沒有耗費，你心裏不清楚？”

曾荻不接話，起初的確不夠專一，可對他是不同的，不信他不知道。說：“你果然夠狠。是我誤會了，以為你對我有分。”

“有資格講分的時候，你要講易；跟你講易吧，你又要講分。都隨你的意，有這麽好的事兒？”

曾荻啞口無言。

……

紀星那邊一番聚會下來，每個人都盡興而歸。

宴散之後，紀星起送衆人出門，在走廊上卻正好見韓廷和曾荻出來。

紀星的目與韓廷短暫對上，他相當平靜，看不出半點兒被“捉”的不適。紀星很快移開目。

韓廷見面頰緋紅，應是喝了不，但人走得還算穩，沒什麽事兒。

紀星不跟他打招呼，他也沒開口。

倒是塗醫生說：“真巧，在這兒上了韓總。”

幾位領導也很驚訝，紛紛手：“幸會幸會。”

韓廷禮貌與衆人握手：“你好。”

塗醫生取巧地說：“韓總是星辰的投資人。”

劉主任愈發驚訝，扭頭看紀星：“都沒聽你提起過啊。”

韓廷看了紀星一眼，後者只是對劉主任幹笑著，沒看他。

劉主任說：“原來是有韓總投資，難怪星辰發展如此迅猛啊。”

紀星不吭聲。

韓廷淡笑：“言重了。星辰的事兒我倒沒怎麽管過，都是這幫小孩兒自己鬧騰，搞出了點兒績。劉主任該如何對待便如何對待。做得好了誇一誇，不好了麻煩給些提醒，幫助他們長。”

劉主任道：“是啊。星辰有實力，這是不爭的事實。我們也沒幫上多，算是互利共贏。”

紀星聽著他們的對話，不知要到什麽時候才有韓廷這樣的輕松自如。

兩撥人簡短閑聊，到了大廳才分開，紀星看了韓廷一眼，他也看向了，但什麽也沒說，先和曾荻出去了。

紀星一瞬間恨不得咬死他。

可還得對領導們微笑，親自到門口送客。

有位領導或許酒喝多了，上車前和紀星握著手，好半天不松開，講了一堆鼓勵的話，關門前又在手背上拍了一道。紀星有些抵，卻也只能佯作不知，幹笑著承，默默回手，對著開遠的車揮手再見。

直到車開走了，才放下有些發酸的手臂，臉上笑容散盡。

秋風吹著，有點兒冷。一回頭，就見韓廷著兜站在後不遠，目涼淡看著。

紀星一見他那眼神，就知道剛才的事他看到了。

不知是酒還是報複心作祟，忽然覺得很痛快：惹怒了他。

心想，氣死你，氣死你最好。

兩人隔著一段距離站著，餐廳的燈投出來，亮白一片鋪在兩人中間。誰也不講話，誰也不朝誰邁進，就那麽僵持著。

最終，韓廷拔腳朝走過來，到跟前了，問：“不冷麽？也不把外套穿上。”

他如此平靜隨意，紀星腦子裏頓時一炸，道：“怎麽不送你前友回去呀？”

韓廷俯視著，淡淡問：“誰是我前友，我倒不知道了？”

紀星皺眉：“曾荻！”

韓廷說：“不是。”

隨隨意意一句話又把給堵了。這人講話最善避重就輕，逗小孩兒似的。

紀星憋著一肚子氣瞪著他看，以為他接下來要解釋一下為什麽這些天不聯系，為什麽會和曾荻單獨約會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但他沒有，只說：“把服穿上。”

紀星咬了下牙，問：“你來這兒找幹嘛？”

“談點事兒。”韓廷說，“你該不是吃醋了？”

“吃醋？”紀星被他這淡定的態度刺激得跳腳，一時口不擇言，“我吃什麽醋？至于嗎我？反正也就是試試，不還不一定呢！”說出口自己也有些心驚後悔。

但韓廷居然沒惱，他瞧半刻，說：“那倒是。”

“……”紀星一時氣得啊，抿了，死盯著他。半刻，突然轉就走。

韓廷住手腕將扯回來，低聲道：“我跟現在半點兒關系沒有，喝個茶你也能跟我鬧。你盛裝打扮這樣跟一群男人喝酒，我要照你這脾氣，是不是得鬧死你？”

紀星憤道：“你說什麽，我這是工作！”

韓廷：“你這工作裏頭還有手呢？剛那男的是誰？”

紀星下一擡，居然有些挑釁：“和你一樣，上級領導！”

韓廷沒說話了，臉平靜得仍是沒看出半點緒。他自上而下緩緩掃了一眼，從細細的眉到紅紅的，從出的一字肩到擺下潔的小，他瞇了瞇眼，忽說：“學聰明了，嗯？”

紀星一愣，猛然明白過來了，紅著臉道：“你什麽意思？”

韓廷幽幽看著，不說話。

紀星到底是沒他沉得住氣，說：“你說我故意穿這樣惹了是非？”

“我可沒說。”

“你就那意思！”

“什麽意思重要麽？”韓廷說，“我就是納了悶了，剛被人擾了，你是不是得要辭職啊？”

紀星被他這毒辣的諷刺氣得腦子都蒙了，滿臉通紅。

韓廷也知這話是重了，全被氣的。他也不知今天非跟較個什麽勁兒。

司機將車開了過來，韓廷拉開車門，看一眼。

紀星本就因酒頭暈腦熱，剛又跟他鬧了一番，此刻更氣了——他們明明在吵架，氣得要死，他卻半點兒不惱，跟沒事人一樣，還指會上車跟他走？

杵在原地不：“我不去你家！”

韓廷瞧半晌，竟笑了一下，說：“送你回家，你也得上車不是？”

紀星拿他毫無辦法，跟打棉花似的，忿道：“我自己車回去。”說著就要拿手機。

韓廷抓住手腕把往跟前一帶，跌到他懷中，擡頭他。夜中，他眼睛黑而亮，說：“你覺得我會讓你自己打車回去麽？”

紀星沒吭聲。

他下指了下車上：“上車。還是你想我抱你上去？”

紀星也不想跟他在這門口鬧，忍氣鑽了上去。

韓廷關上車門，繞去另一頭上了車。

他才坐上去，就聽紀星對司機道：“麻煩送我去xx小區，謝謝。”

對司機說話，語氣相當和善，只是一看到韓廷，小臉又繃起來了。

韓廷也任由。

兩人起先都沒說話，互看著窗外的夜。

走到半路了，韓廷說：“你討厭曾荻，倒把的那一套學得很好。上次在酒桌上你看不上夏璐，怎麽也開始用這招兒了？你上說在乎星辰的名譽，卻也不介意別人提及星辰的老板，說是個長袖善舞的？”

紀星懟了一句：“誰讓我長得漂亮呢？”

“……”韓廷竟無話可接。不知這是講不贏就破罐破摔了，還是恃寵而驕了。

可裝不過幾秒，終究還是忍不住發洩不滿，

“就算別人說星辰的老板漂亮，會社，那又怎樣？我幹的事清清白白。我跟曾荻跟夏璐不一樣，你心裏清楚。你別想再用這種方式把我繞進去。我沒錯！我不聽你的！你也別再說我像誰，我就是我自己，誰也不像！”

紀星倔強道，

“我想把自己打扮得好看點，不管是為了給人留下好印象，還是讓人對我有好，這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我願意！難道要我穿一黑袍子出來才算正經？就算化了點兒，那也是我的本事。我沒越線，沒走歪道，沒開黃玩笑，也沒給人暗示，沒幹壞事，你沒有資格說我！

倒是你，跟曾荻牽扯不清，是一點兒都不在乎自己的名聲了。你以後再訓我，也行，反正你是個好老師，上梁不正下梁歪，我都跟你學的。訓我之前你先反省你自己！”

借著酒勁和怒氣，一番話噼裏啪啦豆子般直倒。前邊還說得氣勢洶洶，韓廷無法反駁，後頭一時心急卻暴了缺陷。韓廷有些好笑，淡淡反問：“我哪兒跟牽扯不清了？”

紀星不吭聲，快恨死他了。講了一大通，結果被他輕易揪住一丁點兒把柄大做文章。

不想太狼狽，更不想搞得像多吃醋多介意似的，又恨他這麽風淡雲輕隨意調戲的模樣。仿佛什麽都在他控制中，明明都在生氣了，他卻像玩兒似的，說什麽做什麽都是信手拈來。

突然間一句話不說了，滿肚子罵他烏王八蛋的話也都吞回去。

裝深沉嘛，誰不會啊。

看見前邊已到了小區門口，喊了聲：“停車。”

司機停了車，韓廷正要推車門，

“你不準送我！”紀星突然下令，怒紅著臉宣布道，“從現在開始，我們倆在吵架！”

說完推開門，一只腳放下去，下車前，居然還和和氣氣對司機說了句：“陳師傅謝謝你了。”

韓廷差點兒沒被氣樂了，心想，這我的車也沒見你謝我。

要說什麽，已甩了他一個白眼，飛快關上車門，一溜煙兒就跑沒了影兒。

韓廷：“……”

紀星一路跑進小區，沖上六樓。本來不是很醉，這一劇烈運，酒晃得頭都暈了，上氣不接下氣的，又不死心地開手機一看，韓廷沒給任何信息。

很好。

氣得頭頂快冒煙兒了。

什麽狗屁談！

他們本沒在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