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慕尼黑的街景像舊電影膠片一般劃過。

韓廷和紀星住在新城區，一路驅車過來，街道幹淨整潔，通井井有條。

道路兩旁的店鋪尚關著門，德國的上班族們夾著公文包匆匆走過。

樓宇的隙之間，朝霞漫天，將天空染。從新城到舊城，路邊漸漸出現歐洲特的小樓房，城區街道漸窄，車速也放慢下來。

紀星趴在窗邊，饒有興致地著外頭的歐式街道。晨間的清風吹著，心爽朗，一時有點兒忘乎所以，道：“覺我在德國會撞大運，因為第一天就有老板給我當司機。”原是玩笑，可話一出口，暗忖是否有些過頭。

韓廷卻并不介意，在左轉路口滿滿打著方向盤，回了句：“按小時計費，從第三筆投資款裏扣。”

紀星：“……”

問：“一小時多錢？”

韓廷：“一萬。”

“……”紀星眉快飛出腦門，佯作拉車門，“黑車！我能下車麽？”

“就這還嫌貴呢？”他似乎心不錯，竟然順著的話接了茬，帶著京腔的口音被他說得分外有韻味。

“能打折麽？”也很認真地斤斤計較。

“九點八。”

“……”果然是商人，開玩笑都不松口的，“你怎麽不說九點九吶？”

“那也啊。”他閑散地接話。

紀星不扭頭看他，或許是工作外，他今天看上去非常散漫隨意，開車時一手搭在車窗上，另一手打方向盤，遇到拐彎的地兒，五指張開抹著方向盤打個大圈兒，待轉過彎了手微微一松，方向盤唰一下自轉回原位落回他輕輕握起的手中。那雙手很是修長，骨節朗。

還看著，那五手指逗貓兒似的閃了一下，人在問：“看什麽？”

紀星被抓到，莫名臉一熱，忙道：“沒，這方向盤好靈活……”

他極淡地牽了下角。

別過頭去，琢磨剛才那句話是否蓋彌彰，他本不信。

前方，白牆紅瓦的歐式小樓房上，教堂的尖頂刺破天空。

韓廷把車停在一條磚石路的小巷子裏。

一下車，聞見滿巷子的咖啡香。

應是夜間下過雨，巷子裏的磚石漉漉的。西方，天空藍汪汪的卡在樓房的隙裏。紀星趕回頭，拿手機拍後的風景。

韓廷在前邊走上臺階，低頭看見臺階下的水窪，回頭提醒：“看著點兒。”

“哦。”紀星收了目回神，一大步上路邊臺階，又換方向拍照。

韓廷無意間走進了鏡頭，紀星隨手一摁，把他拍了下來。

東方，天空是淺灰的。這個方向背，磚石巷和兩旁的房子都變得深灰，韓廷的黑背影勾勒在巷中，人高長，穿巷的風掀起他風一角，有種深沉無言的覺。

照片定格的瞬間，紀星的心意外的輕了一下。也是那一瞬，約意識到照片中人的定義拋開投資人，老板，良師，還有個更簡單的屬：男人。

再一看，韓廷已走出一段距離了，趕跟上去。

繞過幾條小巷子，到了瑪麗安廣場，視野開闊了起來。

韓廷走進廣場旁邊一家天咖啡店，在戶外的白桌子旁坐下來。

“想吃什麽？”

“培酪三明治，牛。”紀星翻看著菜單，什麽都想吃。但估計是韓廷請客，吃太多也不太好，在老板面前還是得留點兒形象。

韓廷見上點完了，目還久久膠在菜單上，說：“我看有點兒，再加點兒。還想吃什麽？”

紀星心戰幾秒，快速合上菜單，說：“黑森林蛋糕，草莓冰淇淋。”

韓廷微皺眉：“大早上的吃冰淇淋？”

“……”紀星也不跟他犟，一秒拋出備選方案，“那就換草莓樹莓無花果核桃杏仁酸。”

“……”韓廷頓了頓，也是沒料到剛才就瞟了菜單幾眼，德文看不懂，只能看圖片，怎麽就把圖片裏的配料都掃得一清二楚了。

韓廷用德語跟服務員點了餐。

紀星意外：“你會說德語啊？”

韓廷靠進座椅靠背裏，微懶道：“在德國待過幾年。”

“幾年？”

“五年。”他發現這人習慣刨問底。

“難怪！”

他微瞇眼看，略探尋：“難怪什麽？”

“我覺得你做事有點兒德國人的風格。”快地說道。

韓廷琢磨著，問：“是好話？”

“當然。”紀星眼睛大睜，一臉真誠。

韓廷就知道那腦袋瓜裏一串彈幕準沒好話，可也懶得計較，漫不經心看向廣場上的鴿子去了。

服務員端了咖啡和牛上來，分放桌子兩邊。彼時，絢爛的朝霞已漸漸消散，一縷金的灑在廣場上。

紀星吃了口黑森林蛋糕，又好奇起來：“為什麽待那麽久，因為要在這邊管理東揚的研發基地？”

“嗯。”

“是東揚醫療麽？”

“醫療，科技，都有。這兩塊兒目前叉領域很多。”

“然後就學會德語了？好厲害。”道，“真羨慕會說很多種語言的人。”

韓廷松泛了下肩膀，說：“德語很難聽。”

“這個我知道。”紀星眉一揚，說，“我聽學語言的人說過，和上帝說話，用法語；和人說話，用意大利語；和馬說話，用德語。”

韓廷笑了下，說：“那倒是。說話兇得跟罵人似的。”隔半秒，略沉的樣子，道，“……所以你說我像德國人。我呢。”

正喝牛的紀星差點兒嗆到，心嘆真是什麽都逃不過他的眼睛，這都能被抓包。徒勞地擺手解釋：“不是。我不是說這意思，真的不是。”

韓廷喝著咖啡，角彎了一彎。

紀星見他眼睛裏掩飾不住的笑意，一訝，明白了他并沒往心裏去，故意逗呢。遂撇了撇，沒過半秒，自己卻也莫名笑了。

太已完全升起，紅牆的哥特式教堂上金燦爛。

到整點了，教堂的鐘聲厚重地敲響，雄渾蒼茫，在古老的樓房上回。

鴿子群在天空中盤旋，金發的在廣場上奔跑，、老人坐在橫椅上愜意地閑暇時。

紀星坐在天餐廳裏吃早餐，一邊欣賞整個廣場上的寧謐安詳。

看到鋪灑，又忍不住拿了手機出來拍照。剛調出照片，想到什麽，對韓廷說：“韓總，我剛拍照不小心把你拍進去了，很好看的，我發給你啊。”

韓廷還未表態，紀星已等不及，直接發送，他手機瞬時滴滴響了一下。

他劃開手機看一眼。

紀星邀功似的問：“怎麽樣？不錯吧？”

“還行。”韓廷說，沒多興趣，也毫不冷淡。他這人對照片這種事一貫不怎麽上心。

又繼續拍照了，拍教堂，拍小孩兒，拍老人，拍正在拍照的游客。

韓廷見狀，忽問：“我給你拍張照片？”

紀星原想說不用，男人拍照都醜的。但他畢竟是老板，主提出幫忙，拒絕也不太好。擔心反應太慢，領導不高興，于是用了正常攝像頭。調好手機了，遞給他。

韓廷接過來，隨口問了句：“現在生拍照不都用麽？”

紀星詫異：“你知道啊？”

“……”韓廷幽幽看了一眼，“我看著像50年代的？”

“……”紀星立馬賠笑，“韓總你是工作型的人嘛，我以為你不關心這個。再說你底子那麽好，拍照肯定不用這個呀。”

韓廷手裏還拿著手機，眼睛盯著屏幕裏頭的。沒搭理的找補。

紀星還很矯地補充了句：“我拍照也都不用的。”

這回，韓廷笑了一下。那笑意裏起碼有八分的不信，剩下兩分是笑話。讓紀星莫名心虛了一秒。

但對著鏡頭，很快調整心，歪頭一笑，比了個剪刀手。想想覺得太傻，又趕換托腮狀。

這邊折騰半天，他那邊半秒解決。咔嚓一聲拍完，韓廷把手機還給。

也不多拍幾張讓選一下……

紀星笑容垮掉，不抱希地接過來一看，詫異，居然拍的很不錯。

照片上，孩坐在廣場的天咖啡廳裏，雙手托腮，笑容甜甜，出整齊的白牙齒。微風拂馬尾飛揚，跳躍在發上。

太喜歡這張照片了，想贊他技好。擡眸一看，他已側過頭去看風景。

夏末初秋，上午金的灑在他側臉上，他微瞇著眼，淡看著籠罩的廣場；，安逸。

紀星一時把話吞了下去，又覺自己跟著他一上午嘰嘰喳喳擾了他清淨，索不打擾他，慢慢喝一口牛。可那照片實在太喜歡，又忍不住看了幾遍，發了個朋友圈。原本想配個文字，想了半天找不出合適的，作罷。只發了圖。

他看他的風景，玩的手機，時不時搗鼓刀叉吃吃這個喝喝那個，一藍天，喂一喂鬥膽飛到腳邊的鴿子。

一旁的人窸窸窣窣個不停，韓廷也不被打擾，直到沒了靜，他才稍稍看過來，見紀星正吃著酸，表安靜正常的，只是看一眼手機留言，有一若有似無的落寞，恐怕連自己都沒發現。或許這一刻屬于自己，所以不用僞裝或強提神。

但很快，一只鴿子飛到桌上，注意力被吸引，又笑了起來，手裏捧著麥片喂鴿子，興致起了還學著鴿子“咕咕咕咕”地。

附近桌上有一對白發蒼蒼的德國夫婦，兩人從韓廷紀星來的時候就在了，老爺爺老饒有興致地看了紀星很久。

韓廷無意間與他們目對視上，老沖他微笑，韓廷也淡笑頷了下首。

老用德語說了一串話，韓廷微微愣了一下，看一眼紀星了，又用德語回了幾句。

老爺爺加進來，說了一大串。

紀星看著這幫人笑瞇瞇看著自己，說著聽不懂的語言，好奇又忐忑，問韓廷：“他們說什麽呀？”

韓廷簡短道：“說你很可。”

“……”紀星不信，又不是傻子，“你們明明說了那麽多。”

“翻來覆去，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雖然聽不懂，可聽得出不是相同的話啊。他真把當三歲小孩兒哄了。

可他不說，也不能撬開他的，繼續逗鴿子去了。

兩人一靜一，竟也相安無事地在廣場邊同坐了一上午。

快中午的時候，啓程回酒店。

這時，廣場周圍巷子裏的路邊小攤全開門了，彩的商品攤子延進巷子裏，跟炸開的萬花筒一樣。

的歐式餐，陶瓷娃娃，刻字木牌，冰箱，花茶，啤酒杯，布娃娃公仔……彩斑斕。

紀星跟在韓廷邊走，眼珠子到轉，腳步也越來越慢。兩人一前一後，就跟大人領著小孩兒經過零食攤似的。

終于上前一步，關切地問：“韓總，你要給朋友帶禮手信啊什麽的麽？”

韓廷看：“你要給朋友買？”

“出來一趟麽，想給朋友買點兒禮。你現在著急回去麽？”語氣禮貌，眼神。

韓廷看著只怕是自己想買，好笑，道：“看看吧。”

一笑，轉抓起一只陶瓷娃娃，用英語問小攤老板：“這個多錢？”

“20歐。”

好貴啊，紀星正琢磨著還價呢。

韓廷兜站在一旁，漫不經意地提醒：“陶瓷的，千裏迢迢運回去，路上得cei了。”

“……”想想也是，遂放下，又拿起一旁的布娃娃左看右看，自己說服自己，“可以把娃娃放在床頭陪我。”

韓廷瞇眼看了看那一排排擺得齊齊整整的微笑娃娃，慢悠悠地問：“你不覺得這娃娃太像真人，看久了慎得慌？夜裏關燈了演恐怖片兒呢。”

紀星：“……”還真是。

跟著他走一圈，覺得自己什麽都買不了了。

最終經過一家公仔店，韓廷拎起一只白兔子，隨口說：“這還不錯，回去路上能拿來墊脖子。”

紀星：“……”才不想跑來異國他鄉買公仔呢，最終，決定選幾個致的冰箱。有選擇困難癥，花樣不同的幾種全喜歡，一口氣買了八個。

韓廷瞥一眼：“你家冰箱夠大的。”

紀星借口道：“我要送朋友的。”

店老板不太懂英語，紀星向韓廷求助：“韓總，你能幫我問他，我買八個，可以便宜點兒麽？”

“……”韓廷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

他還是按意思問了店家。和店家通後，打了點兒折。算下來也就便宜了兩三歐。卻跟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開心不已。

上了車後，依然很滿意，從袋子裏掏出一個冰箱給他：“韓總，這個送你吧。”

什麽送朋友，就是選擇困難又控制不住，所以全買了。他倒好奇那八個冰箱怎麽安置。

“謝了。”韓廷接過，隨手在作盤上。

快到酒店時，韓廷問：“你下午考察怎麽過去？”

“跟研修班一起，有車輛安排接送。”看手表，“現在大家應該都到酒店了。”

他了解了，表肅了下去，代道：“既然來考察，多用點兒心。好的學人經驗；不好的反思警戒。記住沒？”

紀星認真點頭：“記住啦。”

車停到酒店門口，他說：“去吧。”

“謝謝韓總。”沖他躬了下，推開車門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