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最好的，被現實殺死

心問夫人：“姆媽，您後悔嫁給阿爸嗎？”

這話，不是很突兀問起的，而是夫人先聊起了往事。

夫人跟心說了很多，都是說景家的種種過往，又說督軍兼祧兩房的不得已。

話語中，有點傷。

心知道很想傾訴。有些時候，話自己說不出來，非要旁人破。

破了，說一說，心裏就舒服了。

所以心問了。

夫人聽了這個問題，怔了好一會兒。

“珠珠兒，你是第二個這樣問我的。”夫人笑了笑，“第一個是我婆婆。”

西府結婚那天晚上，夫人突然嘔吐。

婆婆請了大夫，來給診脈，才知道懷孕了。

當時夫人靜躺著，婆婆坐在床邊，握住的手，低聲問：“阿蘊，你後悔嗎？”

督軍夫人名盛蘊，出生北城族。

鬧兵變的時候，有人沖到家搶殺。

娘提前做好了安排，讓兩個使婆子、信得過的三名護院，帶著和才兩歲的弟逃跑。

和弟弟小襖裏，了很多的金葉子。逃到南邊，足夠他們姐弟過半輩子的。

“遠山是老來子，爹娘都疼的。爹爹被殺，我娘一刻也顧不上傷心，先讓我們逃。

我從小養在深閨，將來要進宮做娘娘的，這是家裏的安排。突然逃出來，我也害怕。

一路走，一路不得安寧，那兩個婆子死了一個，護院死了兩個；我扮孩子的，抱著遠山。

我們逃到渡口的時候，追兵就在二十裏的後。當時能用的船都沒了。渡口全是人，有人直接跳進黃河。”夫人說。

往事說起來，口吻沉重。

夫人告訴心：“有一艘大船，上面幾十名年輕力壯的男人，正在裝貨，為首是個年輕人。

當時旁邊就有人講：那艘船很大，裝下三百人不在話下，又都是年輕男人，有兒的快過去。”

心靜靜聽著。

“有人聽了這話，往前，剝了自家閨的上，要上船。年輕軍下屬用船槳，誰靠近就打破誰的腦袋。好些人被打得頭破流。

你知道當時多危急。往後一步，被叛軍抓到，我會被淩辱而死；往前，是洶湧險惡的黃河。

當時你阿爸，就是那個為首的年輕軍，他在人群裏看到了我。他下船走過來，問我願意不願意帶著孩子上那艘船。”

心微訝。

“……所以，西府大婚的那個晚上，我懷著孕，想了很久，我後不後悔嫁給他？

我不後悔。若不是他，我和遠山就死在了黃河渡口了。我年輕時候，大家都說我很漂亮。

哪怕是死，我也不會有個痛快的死法，因為我漂亮。”夫人說著，深深嘆了口氣。

心沉默著。

“您就是這樣，跟著阿爸來到了宜城？”心問。

夫人點點頭。

“很幸運，景家的老爺子，就是我公公，他是我祖父的門生。哪怕我們盛家落魄了，景家也認可我的份。

在景家住了一年，我和景峰結婚了。我娘家的人死了，只有個遠房叔叔，給我辦了幾床被子做嫁妝。”夫人又說。

結婚後，第一年沒有子嗣。

景督軍除了是他父親的兒子，也是過繼給他叔叔的，那邊還需要替他娶一門媳婦。

“他兼祧兩房的事，我在結婚之前就知道了。”夫人又說，“我以為這件事會很複雜。其實，幾十年下來，倒也沒旁人想象得那麽辛苦。”

心：“因為您聰明能幹。”

“不是的，珠珠兒，不是。”夫人淡淡笑了笑。

的聲音，很輕很輕，“我在西府大婚的那個晚上，突然就明白，人活著比較重要。

我不是聰明能幹，而是從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麽。我想要活著。饒是死，我也想要面的死法。”

心聽懂了。

點點頭，眼淚倏然湧了出來：“我懂。您在那個晚上，是個妻子、母親，兒媳婦，但已經不是丈夫的傻人了。”

夫人的眼淚，也沁出眼眶：“我一直覺得你懂。”

不是因為結過婚，而是的那種氣質，像是飽了很多的苦難，讓夫人能與靈魂共鳴。

這些話，夫人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包括盛貞。

卻告訴了心。

而心，的確聽懂了，并且落下眼淚。

實實在在能會到夫人那一夜的心冷。

景督軍至今也是拔英氣的男人。他的兒子們個個面，他年輕時候肯定很帥氣。

一個拯救自己出苦難的英俊男人，哪個艾不心？

景督軍現在在夫人跟前，都有點伏低做小的姿態，年輕時肯定更加捧著。

心舍境想，夫人認識他之初，肯定很幸福、很心，恨不能把全部的給他。

這是一場華麗的夢。

夢醒得那麽突然。

懷了孕躺在床上，丈夫在做第二次新郎。

婆婆心疼極了。

同樣是人，婆婆才知道的苦，問是否後悔。

夫人當時的回答，和現在的回答是一樣的：不後悔嫁給他，但很後悔他。

從那之後，就不了。

這條路回不了頭，連後悔的餘地都沒有，唯有讓自己的心冷下來。

心不冷、不，要吃苦啊。

“我從來不恨西府的那個人。一輩子都在找茬、憤怒，因為期待太高了。

想要自己得不到的東西。生了一個又一個的孩子，難道不辛苦嗎？可生了六個，都沒有看，真可悲。”夫人說。

心：“人都可悲。”

夫人輕輕握住的手。

兩人了眼淚，夫人胃口反而好了點，吃了些東西。

們倆聊了很多。

夫人甚至還問，姜寺嶠那麽不可靠，敢不敢離婚。

“……作為母親，這種話斷乎不能跟兒講。可我能覺到，你在婆家很苦。珠珠兒，你要是願意跳出來，姆媽是支持你的。”夫人說。

心斟酌用詞：“我……暫時還沒到這一步，姆媽。”

“我問一個人，有點冒昧，但你如果願意如實告訴我，我會很開心。”夫人突然說。

心的心，跳了跳。

是問景元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