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舅舅心疼死了

盛遠山從監牢出來，在獄卒休息的房間洗了個澡。

涼水與皂，洗得暴又用勁，恨不能下一層皮。

副送了新。

他換上幹淨軍裝，將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顆，披上厚重風氅，漫不經心走出了牢房。

冬日夜風，拂面寒冷，盛遠山將風氅攏，問自己親信：“東西呢？”

“在汽車後座。”副說，又把車鑰匙給他。

盛遠山開車走了。

晚上八點半，心塗抹了外敷的藥，又喝了自己配制的服藥，打算睡覺。

這幾日睡得太多了，饒是藥好用，也有些睡不著。

程嫂值夜，怕夜裏醒了要喝水、起不方便，在床邊安置了一張人榻。

主仆二人閑聊瑣事，院門被敲響。

程嫂坐起，笑道：“恐怕是帥又來了。”

心：“他吃了晚飯才走的，又來做什麽？”

不是說忙？

這段日子，心在軍醫院，景元釗每天都在。夫人看他的眼神，都有點意味深長。

心回到姜公館，他也每天都來。早上給送補品，晚上來陪吃晚飯。

距離他晚飯後離開，堪堪一個小時，又來做什麽？

心擔心出事，心微微提起。

程嫂已經穿起來了。還攙扶心坐起，給披一件薄夾襖。

打開房門，進來的，卻是一幹淨整潔的盛遠山。

不僅僅心吃了一驚，程嫂也很詫異。

“睡了嗎？”盛遠山立在門口問。

心待要下床，他已經越過程嫂，邁進了臥房。

程嫂呆住。

心一時也怔忪。

——這是半夜，又是臥房。依照盛遠山的格，他不會這個時辰登門，更加不會直接進來。

今日是怎麽了？

難不明天太要從西邊升起？

“我們還沒睡。”心攏了攏小襖的襟。

要下床，又不太適合，因為被窩裏穿著，還沒穿子。

盛遠山已經走到了床前，拉過旁邊梳妝臺的錦凳，坐了下來，將手中拎著的網袋給瞧：“給你帶了點好吃的。”

心已經瞧見了罐頭的罐子。

罐頭目前還是稀罕，只在百貨公司有零星貨品，價格很高。

不過，僑商已經在廣城開了罐頭廠，再過幾年，宜城也會開幾家，到時候就常見了。

倒是一直不便宜。

罐頭很難撬，心們每次吃罐頭，都要弄半天。

盛遠山卻只是從風氅口袋裏，掏出一把短匕首，劃了幾下，就把一罐罐頭給打開了。

他回頭，瞧見站在門口有點發呆的程嫂：“去拿一雙筷子、一個碗。”

程嫂如夢初醒。

一邊腹誹著“禮貌周到的盛旅座今天好怪”，一邊出了房門。

心也覺得他怪，卻又不知該怎麽問。

還記得，上次他來，黃昏時留他吃晚飯，他說姜寺嶠不在，“不方便”。

現在深更半夜了，很明顯都睡下了。臨時起來，穿著一件夾棉小襖，一件素白短，這才是真的“不方便”，他居然坐下不走了。

心有點慌。

太不對勁了，讓一瞬間想到很多不好的事，反而沒太往兒長上猜。

心裏七上八下。

盛遠山兀自解釋：“這是桃子罐頭。沒有新鮮桃子好吃，好歹能在冬日裏解解饞。”

心回神：“太難得了。”

最常見的是桔子罐頭。

桃子是時令貨，到了寒冬臘月絕對見不到，無法保存。哪怕只是罐頭，也是罕見且珍貴的。

“所以想帶給你嘗嘗。你傷了，怕你口中無味清淡，想吃些時新巧樣。”盛遠山道。

心：“多謝舅舅。”

很快，程嫂拿了碗筷進來。

盛遠山把罐頭倒進去，碗筷遞到跟前。

心道謝後，嘗了一口。

很清甜。

沒有新鮮水果的口，但也很好吃。

一邊吃，一邊想著如何問他，這會兒到底做什麽來的。

總不至于單單為了這罐頭。

罐頭難得，不可以等明日白天再送嗎？

什麽吃食也不著急這一夜。

的心思，卻無法集中，因為不由自主想到了兒子。

心對待小孩的教育，一直很慎重，時不時複盤自己哪裏做得不周到。

他八歲時，桃子罐頭是百貨公司的新鮮貨，他很想吃。

價格高，一般都是逢年過節送禮才會買。

心不願意在質上苛待孩子，就讓程嫂去買了幾罐回來。

一買回來，兒子立馬全部包下，很大聲又快樂宣布：“都是我的！”

衆人笑。

心瞧著他開心，想小孩子都這樣，也沒計較什麽。

只是打開吃的時候，程嫂在旁邊跟他說：“小爺，先給你姆媽嘗一口。”

兒子不願意：“我要先吃！”

他捧著罐頭，在旁邊快樂大嚼。

小孩吃獨食，算不算壞病，心說不上來。只是覺得，他這樣不替旁人著想，將來會養壞習慣。

心便很大聲說：“剩下的幾罐拿出來，我要吃的。程嫂和半夏也要嘗嘗。”

兒子不同意。

心又說：“吃完了，我下次還給你買。你這次不肯拿出來，下次我就不買。”

小孩還是不同意。

他大哭大，一定要把罐頭收在自己櫃子裏。

心想起，他似乎從小就這樣。

他年紀小，心每次說說他就算了。一轉眼，他八歲了，應該懂事了。

那次鬧得比較兇，心甚至拿出了戒尺，打了兩下孩子的掌心。

孩子一邊抹淚，一邊把罐頭拿出來了。

心等人吃了，卻都不開心。

但那次的事，并沒有讓小孩到什麽教育。

往後的日子，不管是什麽，吃的、喝的、用的，他第一個想到的永遠是他自己。

自己吃飽喝足，不想要了，才會問母親是否需要。

心複盤整個教育過程，覺得自己很縱容他，每次都教育了。

可能因為他是心的獨子，他心裏知道自己是母親的唯一，母親深他，很有底氣和杠。

也可能因為心格溫恬靜，沒什麽震懾力，人天生就懂如何“欺怕”。

兒子薄涼而自私，像極了姜寺嶠，一點也沒傳到的品。

有些格，骨子裏帶來的，教不好也扭不轉。

心一邊吃著罐頭，一邊走神想到了這件事，神黯淡。

旁邊坐著的盛遠山，卻突然手，輕輕撥垂在臉側的頭發。

心立馬回神。

盛遠山將的頭發，掖到耳後，手卻很自然，往下稍微落幾分，輕輕上面頰。

心震驚，滿眸驚愕看向他。

盛遠山的，不同于景元釗的滾燙，他的掌心微涼，似把窗外的寒冬，帶到了室。

他的拇指，在面頰輕輕剮蹭了一下。

長期握槍，手指糲，帶著一點磨砂般的。

心不由自主抖了下。

太過于震驚。

除了驚，幾乎沒生出其他緒。

盛遠山的手，并非一即收。他仍輕包裹著面頰，問：“珠珠兒，你疼不疼？”

心：“還、還好。”

肩頭的傷，已經在愈合；胳膊上的傷口，也恢複得好。

不怎麽疼了。

盛遠山問完這句話，白玉面龐慢慢籠罩了一層如水般的憂傷。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裏，逐漸泛紅，凝聚了一層水。

他說：“你吃了太多的苦，珠珠兒。我要是早點遇到你，就好了。”

說罷，一行熱淚，從他眼中猝不及防滾落。

心整個人僵住。

盛遠山收回手，微微偏頭，不不慢了眼淚。

他沒事人般站起：“很晚，我先回去了，你慢慢吃。”

又道，“還想吃什麽，派人告訴我。”

他轉走了。

心怔在那裏，半晌緒都木木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