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記得有沒有說過，也不記得有回答。

怎麼記憶像是斷了線，在這麼關鍵的時刻……

恍然間，已是半夜。

他猛地睜眼，心跳劇烈地撞擊膛，額角滲著薄汗。

旁，沒有。

一瞬間，恐懼如水般涌上，昂威猛地掀開被子，下床，拉開房門沖了出去。

莊園共四層，像個迷宮。

他瘋了一樣上上下下，翻遍每個房間，每個走廊，每一個角落。

哪里都沒有的影。

腳步越來越，心臟像是被一點點撕裂，最終無力地停在樓梯中央，恍惚間，他竟有一后悔，后悔買了這麼大的房子。

“爺。”

“爺！”

樓下傳來翁嫂的聲音，一聲一聲，催促著，像在耳邊，又像來自遙遠的地方。

昂威猛然驚醒，像溺水的人猛地浮出水面，驟然坐起。

膛劇烈起伏，椅子兩邊的扶手被他著，像救命稻草。

他的額頭滲著一層薄汗，耳邊仍然回響著夢境里的聲音，殘留的緒還在，現實和夢境錯，他整整用了五分鐘才徹底回過神。

眼前，是海湖莊園的后花園，泳池邊。

夜風微涼，吹得他后頸發冷。

翁嫂給他拿了一床薄毯，挽在手臂上，眼睛也是紅的，像哭過。

“爺，別在這睡，太晚了天又涼，小心冒，去臥室吧。”

昂威環視一圈，突然頭疼裂，蹙眉閉上眼，雙手將頭抱下，手肘抵在膝蓋上，深吸了一口氣，嗓音那麼啞。

“......好。”

“我等會就上去。”

翁嫂看著他頹然的模樣，了，終究沒說什麼，只是默默地收回薄毯，落寞地轉。

昂威卻住了。

“翁嫂，今天幾號。”

翁嫂回頭，看著他，“爺，今天十二月三號。”

看著他的背影，嘆了口氣，“黛羚小姐昨天的頭七，我給燒了好多紙，你放心。”

“你好幾天沒休息了，別折磨你的，黛羚小姐看到了，也會心疼的，上去好好睡會吧。”

昂威沒有說話，臉沉黑，像被一片濃重的影籠罩。

翁嫂的淚再也忍不住，悄然落，低低地啜泣了一聲，最終沒再多言，轉回了屋。

昂威這個樣子，讓想起了當年阮夫人走的時候，他也是這樣，坐在這個院子里，像個被丟棄的孩子，獨自坐在風里，任大人怎麼哄都不進屋。

他小小年紀也不哭，但悲傷都在心里。

變得能忍，也許是從小的經歷，什麼都不說，可能因為從來都沒人會聽吧。

那夜很涼，昂威在夜風里獨自坐了很久，他看了一眼左手上那一顆用紅繩穿起來的天珠，在微下泛著黯淡的澤。

珠子斷了之后，他讓坤達去找過黃龍王，但那位黃龍王已經去世，所以沒有再補救的辦法。

他只能去寺廟，請了一紅繩，把唯一剩下的一顆珠子串了起來，也許只是一個心理安，但也好過什麼都沒有。

忽然想起什麼，手了西服口袋，從里面掏出了一包皺皺的仙棒。

不知道放了多久，水又泡過，包裝已經有些破損，上面畫著吉祥的小人，特別喜慶，像是過年才會買的東西。

他翻來覆去地看著這小小的一包煙花，指尖挲著糙的紙殼，嚨發。

這是之前在賭場附近一個兜售小商品的小孩手里買的，當時他沒多想，只是順手買下，想著有時間……點給看。

他以為時間還長。

那晚的戰役，老天眷顧，他靠趙春城這張底牌，在紅鸞禧部和軍工廠都順利安置了炸藥，將歐紹文這兩個產業作為籌碼和趙春城做了換，為他擊垮歐紹文。

軍工廠和賭場同時破，歐紹文大，戰局徹底倒向他這邊。

最終，他在生死鋒的懸崖上，摧毀了歐紹文的直升機，親眼看著它墜深谷，炸一團火。

歐紹文生死不明。

但無論如何，軍工廠和紅鸞禧的徹底覆滅，是他這場戰役最大的收獲，代表著從此東南亞的軍工和賭場，全部掌握到了他一個人手里。

這是一場巨大的勝利，也是他失去黛羚的那一天。

他趕到時，已是兩個小時后。

阿努倒在廢墟里，中兩槍，重傷昏迷。

他手下唯一逃出來的兄弟，拼死帶來了消息。

那晚湄公河有泄洪預警，阮舅爺趁著昂威和歐紹文的戰斗，在水流最湍急的時候對準黛羚心臟開了一槍，然后將的綁在石頭上從高推進了河里，讓徹底沉了河底。

阿努說，那樣的水流，那樣的傷……不可能活。

絕不可能活。

昂威知道后，像發瘋了一樣，他扔了槍不顧一切跳河里。

河水太急，浪頭像鞭子一樣將他甩向遠，不斷被水流翻滾，他的力氣被一點點剝奪。

最后，他被手下死死拽住，才拖上岸。

湄公河的水位在第二天都沒有下降，下游死了很多人，也失蹤了很多人。

他派出所有人去找。

泰國，沒有。

香港，沒有。

哈爾濱，沒有。

整個可能出現的世界，他翻遍了，哪怕找到一尸，他也認了。

可是什麼都沒有。

走了，連一句話都沒給他留下，就這樣消失了。

他們最后說的話還都是對彼此的氣話，他記得躺在床上，臉上都是淚痕，像做了噩夢，睫都在。

那時候，他只想，要保護，不能再讓傷害。

所以才決定送去歐洲，讓蘇利文家族保護。

他甚至想，回來第一句話就是跟認錯，說對不起，他的語氣太差了。

只是沒想到，世事無常。

竟會那麼快。

昂威坐在午夜的花園泳池里，水波映著藍的月，倒映出他英俊卻憔悴的臉。

他只是看著手上的那顆珠子和被水泡壞的煙花久久發呆。

曾經，他想點燃它，逗開心。

可如今，他再也沒有機會了。

想著那個小小的人兒，心臟上那一槍該有多疼，當被推下去的那一刻，在水里掙扎的時候，該有多絕，是不是腦海之中想著自己會去救，還帶著希，明明自己在心里是無所不能的，不是嗎。

是帶著絕和對他的責怪走的嗎？

昂威抱著頭，使勁兒地著，這一刻，自責到了極致，但一切好像已經無法挽回。

得到了一切，卻唯獨失去了。

他的世界徹底地亮不起來了，仿佛再也沒有晴天，跟夢里分毫不差。

他點燃了仙棒，瞇著眼看著它在黑夜中閃爍，星星點點，映著他眼底的一片死寂。

煙花燃盡，單手拖著外套上樓，每一步似無力而沉重。

推開臥室的門，站在門黑暗往里看了很久，像個沉默的幽靈。

里面空空的，像從沒有人來過的痕跡。

昂威緩緩走進帽間，拉開柜門，指尖肆意，像掃過鋼琴琴鍵，劃過一排的子。

最后，他挑了一件紫，拿到臺。

風很冷，月很亮。

點燃一煙，指尖夾著，深深吸了一口，輕輕地吐出煙霧，雙臂打開來撐在欄桿。

目落在那件子上，許久許久，沒有移開。

良久，夾煙的手撓了撓眉心，閉著眼忽然笑了一聲。

他想起，是誰曾說，人生不能太過圓滿，求而不得未必是憾。

如果真是這樣……

他失去的，就一定非要是嗎？

明明他擁有那麼多東西，為什麼唯獨是？

只是想跟喜歡的人在一起，怎麼就他媽那麼難。

那麼難。

放不下可以糾纏，有誤會可以解，生氣了可以面目猙獰地爭吵，再耐心地哄，有的是辦法。

但人不在了……

那些落空的期待，那些未達的心愿，滿心的意，究竟如何去解釋，又如何去表達，還是只有獨自在夜里咽下？

昂威將煙叼在里，雙手兜，仰天閉上眼，姿那麼恣意，前腳和后腳換踮起，讓微微搖晃，看起來悠然自在。

煙霧從他鼻子里涌出，隨風消散。

男人瀟灑的眉眼擰扭曲的模樣，很用力的忍，好像哪里痛，說不清。

拿下煙的手微微發抖。

風吹過來，像刀子一樣刮著他的心臟。

（我寫這段的時候哭個不停，敢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