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經歷過所有磨難和考驗後的時間像酒，清冽醇香，不急不躁。

也是。

這段時間,商淮和幕一跟著陸嶼然在巫山和瑯州之間跑來回，有時候一天下來連手指頭都不想再了，但還要在空間門中熬上一個時辰到這邊來，上下眼皮都在打架。

商淮對著陸嶼然滿腹牢，說三五天回一趟也行啊，沒必要天天回，連溫禾安都說了沒必要天天回!剛開始是他一個人嘀咕，後來的羅青山也加了這支奇怪的夜行隊伍，他不敢附和，只能和商淮大眼小眼。

陸嶼然理都不帶理他,實在嫌吵了，就敲一敲空間門，言立刻生效。

問就是他們沒家,懂什麽。

商淮確實不懂!

一月的暴雪天啊,他對這種風雨無阻也要回家的神肅然起敬。

直到這一天。

因為白天實在是事多,第二天也有事要離開巫山,陸嶼然和溫禾安說了聲今夜不回，忙完後還是回了。

疾行陣到院子裏的時候，溫禾安正靠在小世界的一枝丫上瞇眼看飛雪，見到陣法散發的芒，雙足垂地,從百米枝頭輕盈躍下，丁點聲息也沒發出，落在他們跟前。

羅青山和幕一垂眼行禮，不敢直視。

溫禾安第一時間只看見了陸嶼然，幾步上前，眼睫眨，語調明快:“……回來了”

眼裏的驚喜亮閃閃的。

踏進這間宅院，就沒有什麽帝主了，陸嶼然手接住滿懷的香，低聲應:“回來了。在妖骸山脈裏耽誤了點時間，回晚了。”

溫禾安低聲說了兩句什麽，帶著點笑音，又轉過來看向看天看地的三個，溫聲說:“辛苦了。”

三人道哪裏哪裏，識趣地去對面那間宅子裏休整歇息。

這回，商淮算是懂了。

兩邊王權建立之初，忙的時候總比閑的多，每天這樣來回，待的時間還是不久。

巫山早朝在卯時，陸嶼然要趕過去，寅時就得起來。

大部分時間也是他起得更早。

他睡在外沿，走得悄無聲息，偶爾下榻時被衾中會出一只手，虛虛抓一下他的襟邊，溫熱的指尖接著過手背，再靜靜搭在床沿上。他于是回彎腰，與帳子裏的人十指相纏，幾聲低語後再出門。

第二天上朝，商淮和羅青山哈欠連天，全靠羅青山一針下去保持清醒，而他們陛下不用針不用藥，依舊日日歸家，樂此不疲。

他們兩在瑯州城的宅邸修繕得差不多了，陸嶼然對它尤為上心，從指間好不容易出的一點空閑時間都耗在上面了。

門匾上的字是溫禾安和陸嶼然一同執筆寫的，選了塊陳舊的古木，提的是兩三個古時的字符，意為“君主”。尋常人看不懂，也不會發制，但上面同時聚集了山河之力與妖力，力量磅礴浩瀚，越是強大的人越能到其中的威懾之意，紛紛而卻步。

宅院裏的擺設布置陸嶼然都要一項項思慮，照商淮的話來說，跟對待什麽軍國大事似的。最要命的是，帝主嚴苛的標準一點沒降，大到一個湖心木涼亭，小到一個杯盞，樣樣都得在他挑剔的眼下過一遍。

他還將前院重新做了規整，采用了巫山慣用的小世界重疊的布局，奢侈地用山河之力一點點塑造出小世界長廊，催長出蒼天巨樹與像綠瀑布般垂掛下來的長藤。那條長廊實在妙，像由寶石堆的河流，不論白天黑夜，都流著剔的粼，風一吹，滿院都是好聽的沙沙聲。

是“不至于吧”“別這樣”這樣的字眼，商淮就在這宅子裏說了至十遍，但他人微言輕，說什麽都無濟于事。

而真正能管住這位主的一聲不吭，大有一副陸嶼然把天捅破也只是準備補上的意思。

是的。

-溫禾安從前對誰都好脾氣，現在對陸嶼然是本沒有脾氣。

當事人倒是沒什麽，只是從現在的生活裏品出一種漫漫回甘。

陸嶼然對這座府邸澆築了難得的熱。他舍棄了畫仙湛絕倫的法，學會了做琉璃杯盞的手藝，剛開始時廢了許多個胚子，院子裏一天一個樣。

商淮不知道他怎麽突然有了這種新好，一次忍不住在溫禾安和李逾面前嘀咕了兩句。

不知道是不是吸收了大量妖氣的緣故，溫禾安上有人的迫，有時候人乍一看都覺得，更遑論麾下的人。那一個個，不管是聖者還是長老，悉數恭恭敬敬。

霧東整理

但提到私事，尤其和陸嶼然有關，還是會笑:“他在家裏嘛，是會挑剔一些。”

反正，不覺得反反複複的帝主事很多!

不僅如此，改天就跟陸嶼然一起陶土做杯子，得奇形怪狀，不忍直視，只是實在沒有這方面的天賦，怎麽看都像在添。有自知之明，到一半就罷了手，坐在一邊專注看著他。

看著看著，坐著靠過去，靠在他腰臂上，瞇眼曬太，時不時被他的掌心托一下後頸，懶洋洋地打瞌睡。

府中又多了些變化。

陸嶼然催長出來的樹邊爬上了開得爛漫的花卉，紫的牽牛舉著喇叭繞上很高，遠看像片片雲霞，院後辟開了片小花圃，種著月季。溫禾安尤為喜歡這種帶點刺的花，悉的人問，會說覺得像帝主，他問，就負著手彎彎眼睛笑。

陸嶼然默然，不覺得自己和貴脆弱的花有什麽相似的地方，可既然收了的刺玫，見了的花相，也沒說什麽。

喜歡就行。

巫久現在負責許多事，其中有一件是溫禾安親自給他的，相對而言特殊一些。

他做了許多功夫，備重金聘請九州做糕點有名的師傅，挨個安置好後跟稟報，溫禾安出了小半天時間品嘗，剛好趕巧，上了李逾，月流，巫久和九十窟那位聖者。

巫久特意找的人，差不到哪去，個個都有引以為傲的方，嘗下來大家都覺得還好。

來的幾位都是而今瑯州炙手可熱的人，戰場上縱橫排闔，聊起政局或戰鬥頭頭是道，品起茶點就說不出個然來了。

溫禾安也不是行家，但清楚家裏那位的喜好與口味，嘗了幾後後朝側侍從道:“可以甜一些。”

再端上來的糕點甜度重了不。

試過後又道:“再甜一些。”

原來陛下嗜甜，這是幾人腦海中過的念頭。

唯有一人了解，察覺出異樣，李逾扯了下角:“你什麽時候這麽喜歡甜食了。”

溫禾安這回覺得可以了，朝巫久點頭，起滿意道:“去問問，這位師傅願不願意來我府上當值。”

才又回李逾:“一直喜歡。”

李逾毫不客氣地拆穿這人:“扯什麽鬼話”

話才說完，他後背被九十窟的聖者，他名義上的半個師祖狠狠搪了他一下。意思很明顯，讓他立刻住。

當天下午，名滿天下的糕點大師便進了妖主的府邸，而商淮來和巫久接時無意得知了這事，聽說難得見妖主陛下在吃食上有要求，霎時止住腳步，猶疑不定地保持緘默。

嗜甜的大概不是巫久口中的陛下，但極有可能是另一位陛下。

回到巫山後，商淮把這事和羅青山說了，自然而然的，話很快傳到了陸嶼然耳裏。

他知道。

--并不止這些。

只要上心了，溫禾安可以很細心，明明兩人誰也沒強求，可晚上再晚都會回家，有時間一定會在一起用膳。

原先并不常看四方鏡，現在回消息卻很快。

不論朝服還是常服，他的上必定攜著一層似有若無的妖氣，雖說他掌控了山河之力，可經常進出妖骸山脈接那些東西，還是讓人不放心，而這層妖力可以瞬間吞食任何同類。

親近的人都能看出來。

除了瑯州的王權，九州大義，溫禾安的心有一半在陸嶼然上。

晚上回去，侍從端著小盞過來，盛的是掛著糖的果子，陸嶼然吃了兩顆，接過小盞，掀眼問:“陛下呢。”

從侍屈回:“在書房。”

陸嶼然在書房門外等。

小半個時辰後，幾個鬢發與長髯皆白的長老先出來，這些人古板，格外注重規矩，按九州而今的形勢來說，面對陸嶼然就跟面對溫禾安一樣，都該行大禮喚聲陛下……可又不能真這麽，至于稱呼皇夫的“殿下”，他們更不敢，于是有樣學樣巫山的做派，只恭肅作揖，不吭聲。

過一會，溫禾安走出來。

掌心沸熱，越到天冷的時節越像個暖爐，他指節與時更容易激起細膩的悸戰栗，然兩人早已習慣這種，兩只手掌像有自己意識，稍一靠近就粘在一起，藏于的袖袍底下。

“今天好早。”仰著頸看看廊外，說:“天還沒完全黑。”

“以後會更早。”陸嶼然牽著朝綠意盎然的小世界深漫步，順著這條晶瑩剔的小道走到頭，就是他們的臥，侍從并不在這裏伺候，是完全屬于他們兩人的“私人領地”。

迎著疑的視線，他道:“步正軌後，要理的事沒那麽多了。”

巫山畢竟是佇立了上千年的龐然大，在漫長的中，早就出了獨屬于自己并切實行得通的道路，能用的心腹相對也較多。如今一切趨于平穩，陸嶼然歸家心切，理事越發雷厲風行。

溫禾安站在原地，笑音輕:“真的啊”

他的手指，問:“以後在家的時間會長很多嗎”

和陸嶼然是同一種人，相信彼此的能力和做的任何決定，不規勸，也不推拒，很這種生活中忙裏閑的小驚喜和甜。

昏暮之，殘似，城中漸次有燈火一盞盞亮起來。

陸嶼然順著的作停下來看。

他們在一起時間不短了，朝夕相，可一聽說起家，陸嶼然還是下意識覺得舒暢，看兩眼，仍覺心得要命。他俯，低低嘖了聲，傾過來親，溫禾安從他齒間嘗到了糖霜和薄荷的味道。

特別甜。

“真的。”

陸嶼然側首，潤的著的眼睛，察覺到敏地一抿，失笑，勾了下後頸帶向自己，將人鎖扣在自己懷裏，再次銜著的親吮，含糊又懶散地問:“還是不喜歡”

他喜歡的甜度常人難以接。

溫禾安張張，聲音都被他惡劣地吞下。

半晌，他停下，角的水，又問:“不喜歡”

溫禾安後知後覺“啊”了聲，目在他水紅瓣與嶙峋骨上頓住，舌尖還留有清涼的餘甜，微麻:“這樣的話……喜歡的。”

陸嶼然忍不住笑了聲，因為這個吻而黯下來的眼神變得沉抑危險。

有時候真覺得是自找的。

明知道溫禾安向來誠實，表達大膽得很，他在這方面又沒什麽出息，定力不強，但就是……非想要招。

不知道是什麽病。

小世界長廊裏兩長藤展過來，陸嶼然幹脆勾著往後一仰，徑直墜進綠藤床中。

那天之後。

陸嶼然真閑了不，全心全意地在瑯州當起了妖主的皇夫。

周邊七城并瑯州，徐遠思拆了金銀粟的殘陣，帶著傀陣師在這座繁茂至極的主城中大展手，做出了許多聞所未聞的陣法，環環相連，讓這片土地為了個至極的殺局。

按理說這是他們的絕，但架不住妖主忙，無所事事的帝主只好帶著邊兩三位得力幹將在瑯州城閑晃，見溫禾安對這座殺陣很是上心，于是花了些心思拆解，推衍，還回去翻了翻巫山笈，最後遞給一張紙條。

溫禾安第二日轉給徐遠思。

徐遠思如獲至寶，抓著這張紙抖得嘩嘩響:“陛下新召了傀陣大師是何人，住哪兒，臣可否上門拜訪。”

溫禾安看了他一眼，沉道:“我回去問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