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溫禾安接能力不弱, 然而這段時間陸續接到的東西顛覆了許多認知,在踏進這道門之前,對父母親從不抱有任何期待。相信自己的認知, 相信自己的眼睛, 除了漠然,存心為之,想象不出百年來避而不見的理由。
現在奚荼給出了理由。
在倏然之間。
不給人慢慢反應的機會。
溫禾安看著眼前這雙眼睛,知道奚荼沒有說謊,異域王族在九州的反應, 也聽陸嶼然事先說過。正如認知和事實打破曾經對親的幻想,現在認知同樣告訴:如果不是這樣, 一個王族何必在九州待上百年。
百年的反噬,滋味肯定不好。
跟很多人打過道, 游刃有餘, 這好像是天生的本領,下屬, 仇敵, 合作者,長輩, 朋友,什麽時候該讓人心生畏懼,什麽時候讓人如沐春風, 都只是神間一個變化的事。
只是注定不會和雙親相。
這世上大概只有李逾見過真正的崩潰無助,隆冬,寒夜, 蜷在一起的小孩,淋淋的包紮布條, 深可見骨的傷口,咬牙切齒,字字不解,字字銜恨。
一天之間,要將怨恨悉數泯然,溫禾安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唯有沉默。
好在奚荼并不強求,溫禾安一開始還能客客氣氣和他說話,沒有指著他鼻子冷言酸語地刺就已經大大超乎了他的預料。他將烏木匣子推到溫禾安跟前,道:“打開看看,都是給你的。”
溫禾安手指在膝頭上了,凝眉看他,沒有起。
奚荼便當著的面兀自將小匣子打開了,匣子不大,但有乾坤,扭開後有三道夾層,每個夾層中又悉心分了六格,材質油,似木似玉。每個小格子裏都放著樣東西,看見了一條長長的珠串,繞手上可以掛上四五圈,藍藍綠綠的寶石,下面著張字條,再一看,每個格子裏的東西不一樣,但都有這張白紙。
“當年我來九州,上帶了不東西,這些年我行限,只能游于山野,有時日子太無聊,就又撿起了鍛造之。這些東西是我用上寶,輔以溶族脈之力改造而的。可能不那麽好看,但實用,我用吞噬之掉了上面明顯的王族特征,但攻擊人時用的還是王族之,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項我都寫在了紙上。”
“王族之與九州法截然不同,詭譎無比,關鍵時候,可以出其不意致勝。”
奚荼朝擺擺手,袖子垂在匣邊,手掌一用力,手背上青筋疊起,怕溫禾安不接,在開口前接著說:“我們族群對伴忠貞,認定一個即是一生,我也只有你一個孩子,我的東西都是你的。”
說再多,不如給孩子準備實際的,真正有用的東西。這是異域王族刻在骨子裏的認知。
“這次回去,我會接手溶族。恐怕有一段時日不好相見。”
看得出來,奚荼當真是深思慮過,他又從袖子裏翻出一塊小小的圓牌,牌面上刻著一顆咆哮的頭,威風凜凜,遞到溫禾安邊,說:“若是遇到了什麽事,可以用這個聯系我。它在半年是有效的,半年後會被天地之力消磨掉力量。回去後我會查清楚,九州之人進異域會不會到制,并把結果告訴你。”
溫禾安現在和陸嶼然在一起,巫山之後就是九州防線,離得實在是近,近到奚荼在見過陸嶼然之後都忍不住想:以後父關系要是好了,日後他們指不定還能在防線上三天兩頭見上一面,要是異域不排斥九州之人,那更好,只要溫禾安願意,大可族中洗髓池,只要還有一脈,以的天資,不是不可能開啓王族。
如此一想,看不見頭的沉悶生活終于有了點意思。
將圓牌推過去後,奚荼手腕一翻,從小匣子第三層的一格裏翻出來一張薄薄的黃紙,展開給溫禾安看,鄭重其事地囑咐:“以後,聯系我的牌失效,你又遇到了難以解決的況,想辦法往巫山來,我會用王族之權,陳兵九州防線,帶你走。”
不論什麽時候,命最重要。
不需要多說,奚荼知道溫禾安能明白他的意思。
溫禾安看著手邊的烏木匣,牌和黃紙,眼睫長久垂著,一顆心又上又下,酸脹的滋味像冷水變溫,慢慢浮出泡泡,這種覺很陌生,讓人不知道什麽樣的反應才正確。
奚荼了掌心,最後慢慢地展五指,他十指素淨,看得出來曾經長久過著養尊優的日子,唯有右手食指上戴著個靈戒,是戒的樣式,點綴了顆亮閃閃的石頭,改大了圈口。
溫禾安預到什麽,著這一幕,眼睛慢慢睜大了點。
“這是你母親留給你的東西。”奚荼扯了下角,弧度說不上是悲傷還是釋懷,聲音低了點:“我本來想帶回溶族,轉念一想,覺得必定不喜歡,就將葬在了九州。就在天都十五州之一的季州,三春山上的白塔邊,季州曾經是管轄的地方,很多朋友都在那邊,想來并不孤單。”
說到這,奚荼膛起伏一霎,他和溫箐不是好的父母,他們相的過程太坎坷,沒得到好的結果。溫禾安能有今時今日的就,跟他們一點關系都沒有,所以也沒臉要求什麽。
但他思來想去,仍是開口:“我離開九州之後。能不能……你要是有時間,能不能去看看。你母親喜你,只是那時候你還很小,什麽都不記得。”
沉默了很久,溫禾安聽到了自己的聲音,音線有點不穩,但足夠讓人聽見,應下來,道:“好。”
奚荼松了一口氣,嫻地轉靈戒,將攤在桌面上的東西都收了進去,見溫禾安久久不,便將東西以不容拒絕的姿勢塞進掌心中,說:“我明天就走。回去之後找到了九州與王族共存的方法也發給你。”
靈戒棱角不平,溫禾安下意識攏指骨,覺到迫的疼意。
起,孔雀裘的絨在夜中閃著流,奚荼知道這是打算回去了,轉要打開結界,卻見腳步定在原地,安安靜靜沒有作,好半晌後擡眼看向他。
說實話,溫禾安的眼睛不像溫箐,更不像奚荼,沒有清冷的傲氣,也沒有他狂妄的桀驁之,幹淨澄澈,溫堅定,很漂亮,像兩顆璀璨的寶石。
“辛苦了。”慢慢吐字,看上去也在斟酌,緒一時積得太多,話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才能完全準,但語氣比剛進來時冷漠的疏遠客氣,已經是眼可見的和了些:“抱歉。”
“這些年,我的生活沒有外人想象中那樣好。”平鋪直敘,饒是如此,仍將真誠當做回饋給了出去:“這百年裏發生的一切,我都聽清楚了,但一夕之間不能完全適應。我還有很多事要做,要分出許多心神應付外界危機,可能需要一點時間。”
頓了頓,輕聲問:“等下次見面,可以嗎?”
等下次見面。
接自己這麽多年,好像也在被人一直著這件事。或許能夠坦然地喊出那兩個對而言極其陌生的稱謂。
奚荼可謂是不知所措,他完全沒有迫的意思,溫禾安越這樣,他就越難過,當即啞了聲音,艱道:“是我私心,在離開前想和你見一面,你不要有任何負擔。”
“我知道的。”
告訴奚荼:“我運氣不太好,一直以來擁有的東西總是太,知道事始末,對我來說是一件開心的事。”
可能真像自己說的,擁有的東西稀。
所以從來舍不得不回應任何一點與善意。
奚荼慣來堅持王族崽就是該勇于磨礪自己,放肆搏擊風雨的心一下子搖擺起來,糾一團。
溫禾安最後朝他笑了下,弧度淺淺的,轉推開院門回去了,影很快被夜追趕,被覆沒,沒一會,只能看見孔雀偶爾一閃的亮。
田舍小院中,幾只麻雀低著腦袋飛回來,左看看右看看,被一扇而飛後,神氣的勁了一半,其中一只用爪子勾著繩攬,小聲提醒奚荼:“你不會將王族之告訴了吧,懷墟大人不是下了令——”
奚荼心本該不錯的,他想和溫禾安見面許久了,但現在腦子裏總縈繞著說的那幾句話,越想越有種不詳的預,不想聽這幾只鳥,他毫不留擺袖,大開大闔將才落下腳的麻雀掀到了山頭那邊。
夜空中,又傳來幾聲烏的“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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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禾安走出院門,拐角又走幾步,籬笆牆後出一只手,虛虛扣住手腕,陸嶼然收起四方鏡,問:“談得怎麽樣了。”
“都說清楚了。”
慢慢抿了下,眼睛又有些亮,一時間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他停下腳步往後屋院冷淡一瞥,問:“難了?”
溫禾安搖搖頭,牽著他的袖子,手指一下松一下,走時腰間環佩作響,叮叮當當,好似風鈴的響。將奚荼說的有關溶族脈的用途輕聲說出來。
老實來講,這不算是個好消息,妖之力源于妖骸,有一定的共同,而妖骸是能和擁有九州山河之力的帝主耗到同歸于盡的存在,別提溫禾安的脈之力快消失了,就算在,那得多強悍才能將妖骸吞噬。
異域的研究,如今一看,也沒比九州靠譜多。
但陸嶼然到,話語裏有繃,但不多,也不抑,想象得出,這場談話并沒有讓不開心。
“在你進去這段時間。別的方面也有進展了,要不要聽聽?”陸嶼然問。
溫禾安神一凝,低頭看自己的腰間的四方鏡,果然看見上面在閃亮,取下來,聽陸嶼然接著說:“王庭面朝九州所有世家,廣發邀請函,雲封之濱今夜放飛數百只金信鴿,邀天下共慶家主壽辰,同時召開這一屆九州風雲會。”
他低笑了聲,聲線沁涼:“有趣的是,在這之後半個時辰,探墟鏡也綻出千道彩,三家九境一探究竟後發現,那上面給出的消息,也正是九州風雲會這五個字。”
溫禾安頓時皺眉,聞言飛快反應過來,抓著四方鏡的手在半空中靜了會,說:“九州風雲會就是他們再一次制造出來的巨大混場合,上百個家族,千數萬的修士全部會在雲封之濱聚集。這次在蘿州吃了境的甜頭,探墟鏡給的提示會讓更多人前去,那是他們的主場……他們想做什麽都行。”
有無數人可以為中途的過錯失誤稀裏糊塗的承擔責任。
中最好做,人如流時,也是他們朝溫流上下妖的最好時機。
而且雲封之濱這個地方。
——外島那些人,就是被運往了雲封之濱。
也就是說,可能還跟有關。
雙線并行。
九州風雲會給了王庭這個機會!
溫禾安點開四方鏡,發現有四個人給發了消息。
淩枝,林十鳶,月流和徐遠思。
徐遠思發得最多,像是十萬火急,生怕看不見,幾乎是隔一段時間就發一條,發的都是相同的一段話,隔著鏡面,溫禾安都仿佛能看見他焦躁不安的模樣。
低頭一看。
【你在哪,我現在過來找你,大事!王庭要舉辦九州風雲會,我突然想起來,在無歸城中,王庭讓徐家傀陣師番行,在下溺海的世家門派中下了三十二傀線!】
溫禾安了掌中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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