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有點涼，警局附近有個便利店。

淺湯底咕嚕咕嚕，系著圍的店員守在鍋前。

許辭音了兩個紙碗，遞給裴璟一個，自己低下頭認真選起來。

“鱈魚丸。”

裴璟跟著拿了一串。

“魚籽包。”

裴璟又跟著拿了一串。

五分鐘后，兩人坐在玻璃窗前的高板凳上，手里都捧著碗熱氣騰騰的關東煮。

頭看一眼裴璟那碗，許辭音指指點點。

“學人。”

飯團剛從微波爐出來，晾了一會，明袋上還帶著水汽，裴璟慢條斯理拆開包裝，抬手遞到邊。

“要不要吃學人拆的飯團？”

芝士飯團，第一口沒咬到餡，一團飯堵在間，許辭音喝了兩口湯才把它們順下去。

抱著熱乎乎的紙碗，嘆道:

“裴璟，我覺得咱倆今天不宜出門。”

“胡說什麼？”

說完，裴璟低下頭，就著剛才咬出的缺口，往下咬了一點。

有餡更難吃，嚼了兩口，他沉默一會，最后贊同道:

“確實。”

玻璃窗前種了棵梨樹，上半個月，鷺城氣溫回暖，滿樹梨花都綻開了。

可惜趕上倒春寒，許辭音來的前一天，鷺城下了一場暴雨，大半棵樹的花瓣都被砸落。

許辭音眼大肚子小，裝了滿滿當當一盒關東煮后，又耐不住，選了好幾樣烤串。

舉了叉子，螞蟻搬家似的，把碗里的丸子一趟趟挑給裴璟。

“多吃點，多吃點。”

然后還裝模作樣拍拍他的肩膀。

“長。”

裴璟挑了挑眉，他低下頭，到許辭音臉邊，聲音很輕。

“你對我哪個地方不滿意？”

許辭音擰他的胳膊。

“你能不能正經點？”

裴璟無辜看。

“哪里不正經了？”

問完，他還故意湊過去，了許辭音的額頭。

姿勢維持了很久，直到許辭音聽到他揶揄的聲音。

“讓我聽聽，聽聽你都想了些什麼不正經的......”

就餐區被貨架擋住，許辭音推開他，心虛地往后看了看。

“聽什麼聽，公共區域，吃你的飯。”

裴璟得寸進尺。

“那回家聽。”

吃過飯，胃里熨帖，兩人挑了點零食，繼續賴在店里，誰都沒提要回家。

裴璟托著臉，挑了一縷披在許辭音肩上的長發，一邊纏在手指上繞圈玩。

他垂著眼，聲音有點懶散。

“剛才說到哪了？”

許辭音拍掉他的爪子，聲音里帶著威脅。

“分叉了你就完蛋了。”

裴璟聽話地換了個目標，開始把玩的手指節。

店里不忙，就著舒緩的音樂，許辭音趴在桌子上，耳邊是他很緩的說話聲。

聽了幾句，覺得耳，提醒裴璟:

“這段剛才說了，講到你外公那六個私生子了。”

“哦......對。”

裴璟點頭，重新組織語言。

“加上裴祁，一共有六個，最小的那個，年紀沒比我大兩歲，我外公去世后，他媽帶著他來家里哭過幾次，最后被我媽用錢打發走了，所以還剩下五個。”

“嘖。”

許辭音順手拆了包薯片，裴璟低頭看。

“剛才不是說肚子撐嗎？”

許辭音理直氣壯。

“饞和是兩碼事，累一天了，吃點怎麼了？”

自己吃著，許辭音有一搭沒一搭地往裴璟里塞幾片，聽他繼續講。

“我外婆跟我外公是家族聯姻，只有我媽一個孩子，他不喜歡我外婆，嫌棄我媽是個孩，去世的前幾年，就把私生子安排進了分公司，還都是些不引人注意的小崗位。”

趴在桌子上，許辭音無語地閉了閉眼。

“覺得跟你外婆結婚是委屈了自己，是背叛了，然后一邊妻子帶來的資源，一邊在外面瘋狂生孩子。”

“哈哈，男人。”

裴璟抬手，把散下來頭發往耳后別了別。

“不止是資源，結婚后，他還找人，暗地里把我外婆家公司給搞垮合并，又用AB稀釋了我外婆在裴氏的權。”

“他死之后，囑生效，那些私生子開始聯手跟我媽搶公司。”

許辭音氣得拍桌子。

“哪來的臉，他們哪來的臉？”

作引起店員注意，裴璟趕把撈回來。

“那幾年，的發生了什麼我不太清楚，我媽那天沒仔細說，只說，兩年后，那五個人，除了裴祁，兩個死了，兩個獄。”

許辭音眨了眨眼。

“為什麼除了裴祁？”

裴璟說得有點累，把頭一歪，他靠在許辭音頸邊。

玻璃上是兩人的倒影。

“他很狡猾，那時候，看勢頭不對，就倒戈了，把那些人的計劃給我媽。”

許辭音哼一聲，一副“他怎麼可能有這麼好心”的篤定表。

裴璟嘆口氣。

“并且，他放棄了囑，只分走了一個很小的分公司。”

“我媽當時不放心，派人跟蹤了他半年左右，發現他直接把那家分公司給賣了，然后帶著母親飛到國外，一直沒有回來，也就放松了警惕。”

許辭音把臉埋進臂彎，蹭了兩下，又把臉出來，聽裴璟繼續說。

“四年后，他換了假份，暗地聯系合作人，在國開了新公司，又在幕后藏了將近二十年。”

“前年十月份，他開始收線，回國赴任。”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刺激我，我出車禍后，公司被迫調整，他趁機把自己的人安排進來，然后向稅務局舉報瀾韻，三個月，在公司制造了大量混......”

邊遞過來個紙杯，裴璟沒接，直接低頭喝了兩口。

許辭音把杯子放回桌子上。

“懶死你算了。”

裴璟彎，擺弄兩下的手指，把人擁到懷里，低聲道:

“你記不記得秦蘊川？”

他懷里有點暖和，打了個哈欠，許辭音點頭。

“知道啊，你在外面不是剛跟我說過他嗎。”

“人太多，怕你記混了。”

許辭音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語氣篤定。

“我，很聰明。”

裴璟點頭，親親的額頭。

“我知道。”

“秦北川，就是裴玨的親生父親，出車禍后，把公司留給了秦蘊川。”

“在那之前，秦蘊川一直在國外讀藝，對公司管理一竅不通，他趕回國，理喪事，還得安置裴玨。”

“一個空降的，高層肯定不服他，暗地里作，等他回過神來，已經快被架空了。”

許辭音了臉。

“所以呢，他不會帶著剩下的公司，跟你家合并了吧？”

裴璟搖頭。

“這種孤立無援的繼承人，多的是圈套等著他，那種況下，他怎麼可能信任我媽。”

“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沒人會放棄家族產業的。”

“而且那時候，瀾韻剛起步，忙得焦頭爛額，也吞不下這麼大一個公司。”

“后來還是被騙了，越被質疑，他越想向高管證明自己，不知不覺就中了他們的圈套。”

“權力架空，權被稀釋，一次次項目失敗，骨干又被挖走。”

“投資人跑路，新項目資金鏈斷裂，徹底走到死胡同，一籌莫展的時候，有個人跳出來給他解了圍。”

說到這，裴璟故意賣關子，他低頭，蹭了蹭許辭音的臉。

“你猜是誰？”

許辭音不滿地扯他的臉。

“你問我我問誰？”

臉上落下個紅印子，裴璟老實了，乖乖回答。

“裴祁拿賣掉子公司的錢，用假份，投了一個半點前景都沒有的項目，當了次天使投資人。”

“項目周轉開，他開始跟秦蘊川聊商業，教他對付高管。”

“當時確實有效，等秦蘊川慢慢放下警惕，裴祁開始收網，最后把他的半個公司都套了進去。”

許辭音眨了眨眼睛，吸一口氣，緩緩道:

“原來，小人報仇，也講究十年不晚......”

裴璟跟著嘆氣。

“裴祁開始給他灌輸仇恨，告訴他，如果不是因為結識我媽，他哥嫂也不會去世，公司也不會淪落到這步地步，然后他帶著所剩無幾的公司去找我媽......”

許辭音在心里罵了裴祁兩句，然后提出異議。

“可是，阿姨為什麼要同意啊，這種公司接過來，除了債務，還能剩什麼？”

裴璟搖頭。

“裴玨是他爸媽求了五年才求來的孩子，按鷺城的習俗，這種的不能辦滿月酒，滿一歲才能對外界公布。”

“他出生，他爸媽給他存了一筆信托，很大一筆錢，非本人取不出來。”

許辭音好奇。

“多大？”

裴璟了的耳垂。

“我回公司，是因為東南亞資金鏈斷裂，被蔚啟卷走了2.3億金建筑款，他的信托，夠他們卷兩次，還能剩下點。”

許辭音沉默，半天才緩緩開口。

“我要是有這些錢，我床都打金的。”

扶住額頭，轉頭看向裴璟。

“不行，不行，我現在有點暈錢了，一億是幾個零？”

裴璟默默把手機拿出來，點了兩下，遞到許辭音面前。

“數吧。”

許辭音看了半天，最后眨了眨眼，怔怔問他。

“這是真錢嗎？”

裴璟忍住笑，他托起臉看著許辭音，擺出副認真模樣，篤定回答道:

“假的。”

許辭音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這人的后一句話。

“也就能買點假車假房子什麼的。”

話都沒說完，裴璟自己先忍不住，趴那笑了起來，肩膀都一一的。

許辭音毫不留地給了他一拳。

“腦子也是假的。”

把人抱進懷里，裴璟的肩膀。

對著許辭音看了半天，他湊近親了一口，聲音帶著嘆。

“真可。

店里空調有些熱，許辭音不說話，只覺得臉發燙。

沒沒躁。

“走了，回家再說，回家再說。”

生怕這人影響市容市貌，許辭音拉著裴璟往外走。

這邊離家不遠，剛吃了點東西，兩人便沒車，散著步往回走。

走了幾分鐘，到一個路口，裴璟突然停住腳步。

“我的車還停那呢。”

許辭音愣住，像是沒反應過來，眨了眨眼，怔怔問道:

“司機下班了嗎？”

裴璟松開兩人牽著的手，從口袋里找出把鑰匙來。

他按了一下，那邊車燈亮了亮。

許辭音猛地抬起臉，聲音很驚喜。

“你能開車啦？”

被眼睛亮亮地看著，裴璟突然有點不好意思。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破了什麼世界紀錄呢。

他了鼻尖，不由自主低下頭，盯著路燈下兩人的影子，聲音很小地嗯了一聲。

“下午，很擔心你。”

車禍后，哪怕是做完手，他上方向盤還是會發抖，腦海里也全是車禍那晚的場景。

可是下午，紀霖把ID卡定位發來后，他一刻都不敢等。

第一反應是拉開屜，十幾個車鑰匙擺在那，他抓了幾個，急急往車庫跑。

“不遠，就開了幾分鐘，路上車很。”

許辭音拉著他往車邊走。

拉開車門，把人塞進去，自己跑到副駕駛。

“開吧。”

對上期待的眼神，裴璟嗯了一聲，默默攥方向盤。

先踩剎車是記憶，見他直接抬手準備掛D擋（前進擋），許辭音咽了咽口水。

“......沒打火呢。”

裴璟有點尷尬。

“哦對......”

他按了下點火，準備松手剎，許辭音湊過來，聲音像惡魔低語。

“還掛著P擋（停車擋）呢......”

一分鐘后，許辭音靠在副駕駛上，笑得肚子疼。

收斂了一下，轉過臉，忍住笑，一副認真表。

“裴璟。”

“嗯？”聲音有氣無力。

許辭音抿起，使勁把角往下了。

裴璟聽到極力憋笑的聲音。

“真的，你跟我說實話，今天下午，到底是你開著車來的，還是車開著你來的？”

裴璟盯著看，聲音有些郁悶。

“我會。”

“我就是有點張。”

許辭音不笑了，抬手他的腦袋，安道:

“我知道，很長時間不車，就是會生疏，很正常。”

裴璟蹭了蹭的手，沒說話，表明顯晴朗了不。

他低頭，想親親許辭音的手，就聽見的下一句話。

“按照排列組合，你剛才多試幾次，就能把車開走了，別灰心，哈哈哈哈哈。”

“許辭音——”

聲音有些惱怒。

手背上留了個淺淺的牙印，耳邊是許辭音的控訴聲。

“你是不是屬狗的，裴璟，你是不是屬狗的？”

踩下油門，車慢慢移，裴璟愉悅地彎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