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晏是在外地上的大學，可是只要時間允許，每年冬至都會回來陪老太太。今年工作第一年，恰逢周五，部門有周會總結，一個新人，也不敢早退。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剛進巷子，這凍天冷夜的，街坊們還站在巷子里閑話些什麼，話音里好像是同一個話題，帶著些惋惜的口吻，言晏問一個姐姐才知道，章家的突發腦溢，死了，救護車拉走沒多久，醫院那邊就傳來亡的噩耗了。

“好麼間的一個人，哎……”

“是呀，老太太平時看著朗的。”

……

言晏來不及再聽些什麼，只往家里去，章是外婆的一個老姐妹，二人好了大半輩子。老人沒了，外婆肯定什麼心思都沒了。

言晏一腳才踏進門樓，就與謝冰慧了個正面，后者往廚房里去，見回來了，“吃了嘛？”

“還沒。”言晏應母親的話，說著，往堂屋去，卻在那道門檻的時候，看到堂屋里方桌邊上一個陌生男人，金屬邊框的眼鏡、冠楚楚之樣，堂而皇之地坐在主位上，右手邊的小舅作陪著。

言晏當即明白了那主位上的男人是何來路，正巧謝冰慧端一鍋上海青燴河蚌上桌，“愣著干什麼，洗手吃飯啊，……這是莫叔叔。”

主位上的一個男人正要起來與言晏正式打招呼，瞧也不瞧那男人，只偏頭問母親，“男朋友？”

謝家的兩棟小樓，后面一棟當初是外公留給小舅家用的，只是舅媽住不慣這街里街坊的吵嚷圈子，婚沒一年，夫妻倆就貸款買了套公寓，后面也就空著。前面這棟，里里外外都是陳舊的，堂屋里的主燈也就是電線垂下來，白熾燈亮久了，燈管上滿是煙塵，偶爾還有些小蛾蟲上的亮與熱，在燈下撲騰。

飯桌上的熱氣也往燈上去，言晏明明得很，偏就不想往那一團和氣鉆。

舅媽瞧氣氛不對，領著嘉嘉去房里吃了。

謝冰慧不答言晏的問話，算是默認，而主位上那姓莫的男人不尷不尬地站著，謝冰慧拉他坐下來，“吃飯。”

言晏從一進堂屋就掉了臉子，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默聲往外婆房里去時，后聽見謝冰慧故拿腔調的聲音，“知道的人明了我是媽，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媽呢！”

“你說一句不行嘛！”謝禮賓讓姐姐別一味和自己閨計較。

“我怎麼會是你媽，你媽在房里。”言晏扭頭就沖母親回。

‘啪！’

謝冰慧一下拍下筷子，怒火中燒地模樣，“你這什麼話，有你這麼和親娘說話的嘛！”

“我說得不對？”言晏似無脾氣的一臉乖巧的笑，冷冰冰的，一屋子的暖氣都化不開的莽撞且無禮。

“言晏，你太放肆了，家里還有客人呢！”小舅呵斥言晏。

“是你們的客人，不是我的。”

“我就搞不懂，我到底欠了你什麼，是我生養了你，不是你生養了我，怎麼我做什麼都得看你臉！”謝冰慧說著起，要走近言晏與理論幾句。

謝禮賓攔住了，“我警告你們娘倆啊，要吵出去吵，老太太今天本來氣就不順，氣出個好歹，你們倆誰都別想再登這個門！”

“小舅，你顧及老太太，有人未必就顧及。”

“我怎麼就不顧及了？”

“你顧及就不會明知道外婆一個好姐妹去了，還沒事人的拉著你的新男友在這兒好吃好喝！”

謝冰慧苦笑一臉，“所以，人家死了個人，我們一家就該不吃不喝在家誦經超度就對了！”

言晏怔怔地母親一眼，很多時候也在反省自己，怎麼就不能與母親心平氣和地相呢？為什麼就一定要不看好母親邊的男人呢，難道看到母親孤孑一人，就滿意了？

可是，們說不到一塊去，就像今天這樣的時境。言晏覺得靜靜地安外婆，陪老太太談會兒心思，是再正常不過的了，畢竟幾十年的老友，說去就去了，知道外婆一定很難，當初外公去了，外婆曾經一度就像被干了氣神一樣，上了年紀的人，輕易見不得別離，尤其是生死。

母親這個時候，不咸不淡一句，人家的事，到底有些涼薄的意味。

言晏熬了點清粥，坐在外婆床畔前，像看孩子一樣看著老太太一口口地吃，只能裝作這樣認真細致，除了老太太這兒，哪里都待不下去。

外婆不無責備地說了言晏幾句，終究是你母親，你這人前人后地給氣，再濃的緣也會淡了的，“你還能跟我一輩子？將來找了人家，與自己生母親關系都這麼僵，婆家怎麼會喜歡你！”

“我不嫁人。”

“渾話。”外婆擱下粥碗，冷不丁地告訴言晏，母親與外面那個莫先生，要結婚了。

要結婚了。

對方比母親小七歲，離異帶了個孩子。老太太也不大同意，可是隔了這麼多年，兒重新信誓旦旦地開口說要結婚，老太太也沒反駁的理由了，好歹都是自己的了。

“我都不反對，你這個做晚輩的，更沒資格反對什麼了，始終是你媽。像今天這樣不知輕重地頂撞，讓人家莫先生怎麼想咱們家。你媽就是子要強，遇事都放在心里，你覺得好言好語地勸著我、陪著我才對，認為人死不能復生，話說到就行了，也沒說不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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