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文程之前的案子結得很快，謀殺證據確鑿、非法經營數罪并罰，被判了死緩。

結案判刑，似乎所有的事都已經塵埃落定，只是他和李修鳴之間的牽扯依舊存疑。

李修鳴和許文程關系一直不遠不近，私下聯系也不多，沒有多，甚至因為項目審批的事鬧得很僵。

但李修鳴在被逮捕前，接到的最后一通電話又來自許文程。

李書妤不相信在父親的事件里，許文程真的無辜。

自從許文程獄后，從濱州到京市，李書妤不止一次提過探監申請，但都被許文程拒絕。

這次許文程同意的很突然，李書妤安靜了幾秒，問：“什麼時候可以見面？”

“今天下午就可以來。”

李書妤應了一句“好。”

掛斷電話，帶著許清覺下樓吃早餐。

見到許況還在，有些意外他還沒有去上班，又后知后覺想起今天是休息日。

自從職宇視科技之后，許況的工作強度沒有以前大，正常工作還能有雙休。

許況將熱好的牛沿著桌面推到李書妤面前，見有失神，“沒睡醒？”

李書妤搖頭，低頭喝東西，“許文程同意了探視。”

聞言，許況并沒有表現得多意外，“蔣世同被調查了。”

李書妤有些詫異，“你知道蔣世同？”

李書妤突然想起結婚的時候，許況告訴很多許文程的事，還提到了靠山。

他好像比知道的要多一些。

李書妤說：“你是不是也在查這些事？”

許況點頭。

將涂好果醬的吐司遞給，說：“蔣世同還在審，已經查了一個多月。”

李書妤拿著東西，卻一口都吃不下，“他被查和許文程有關系嗎？”

“有。許嘉意是蔣世同的小孩兒。”

李書妤愣住。

許從霖的葬禮上，見到蔣世同和許嘉意待在一起，就覺得很怪。蔣世同那樣高級別的職位，居然會出席一個普通商人的葬禮。

聽到江昱婉說蔣世同喜歡昆曲的時候，李書妤起初沒有反應過來，后來才想起江昱婉曾經是著名的昆曲演員。

之前一直想不通，許文程明知自己沒有生育能力，為什麼會甘心幫別人養兒子。

心里產生過無數的猜想，聽到許況的話，混的思緒才像是找到了出口，可是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的疑也曾經是許況的疑。

許況發現蔣世同和許嘉意之間的關系，也是通過江昱婉。

李書妤不知道，在濱州的時候，江昱婉對許況也說過同樣的話——蔣世同喜歡昆曲。

那時候，許況正在搜集許文程犯罪的證據，或許江昱婉發現了他注資別有目的，特地了這個信息。

聽到江昱婉的話，許況想起了許延曾經隨口一提的那句，“許文程把老婆當作投名狀”。

許嘉意的份是最好的突破口，許況借著工作的名義，將蔣世同約了出來，從他上拿了一些東西，做了鑒定。

結果不出所料，蔣世同和許嘉意是父子關系。

許況在許文程獄之后，就向負責審案的人提過一些材料。

不過像蔣世同這種級別、又快退休的人，要調查并不容易。

好幾個月過去了，才得到他被傳喚審訊的消息。

-

下午，許況和李書妤一起去了許文程服刑的監獄。

不久前許文程由濱州監獄移到京市。

到了監獄，負責傳喚的警察說，許文程只愿意見李書妤。

最后李書妤一個人去了探監室。

坐在椅子里等了好一會兒，防護玻璃那頭才出現了許文程的影。

不過短短幾個月的時間，昔日著鮮的人穿著囚服，蒼老又狼狽。

看到李書妤，故作無謂的笑了一下，在坐落的時候還刻意維持面似的，形直。

通過聽筒傳遞的聲音有些失真，“真想不到，這麼執著來看我的人居然是你。”

李書妤說：“我也沒想到。”

“聽說許況離開遠洲了？”說起許況，許文程幾乎咬牙切齒，“把我送進來，他又得了什麼好。現在算什麼？哈哈，現在一無所有了，現世報？”

李書妤眼底冷了幾分，“送您進來是除害，現世報也會是好報。一無所有的人是您。”

周邊探監的人大多都在說暖心的話，只有李書妤怎麼扎心怎麼來。

“緩刑？”李書妤幾乎要冷笑，“是不是還覺得自己有靠山罩著，能爭取將刑期減下來？做夢吧。”

被說中了，許文程眼底閃過異，哼笑一聲，“什麼意思？”

李書妤手撐著臺面，靠近了幾分，“我的意思是……”帶著幾分直白，“你就沒想過自己的靠山會倒？”

蔣世同已經被調查，結果還不得而知。李書妤只是想試探，卻見許文程沉默下來。

“過去你做過什麼，應該比誰都清楚。怎麼，還以為沒留下任何證據？”李書妤短暫停頓，“嘉意很可，你覺得呢？”

話音剛落，許文程頓了下。

隨即強裝的淡定裂了。

在濱州的時候，許文程還能從“獄友”口中得到消息，自從被轉移來了京市，他就沒辦法得到任何訊息。

這次移讓他心里很不安定，這才同意探監見面。

他一直在想沒有出事，如果真的出事了，他現在應該被隔離審訊。

可李書妤的話打破了他先前的想法。

神態淡定，提起許嘉意時像是已經知道一切。

對上李書妤的視線，他猛得從椅子上起來。

話筒掉落在一邊，失控大喊，“那個雜種，我就知道那個小雜種會壞事！”

隨即被旁邊得獄警按了回去，警告他安靜。

李書妤看著他發瘋。

暴怒無法消散，許文程一雙眼睛猩紅，像是褪去了人皮，面目猙獰可憎。

他的緒狀態已經不適合再繼續，獄警拉起來，試圖帶他回去。

許文程又安靜下來，重新拿起了聽筒。

“你在胡說，是嗎？”

李書妤沒說話。

“誰讓你來說這些的？”

李書妤還是沒有開口。

上有種和許況很相似的冷酷，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不屑又冷漠。

許文程被的眼神刺到。

“你和你爸其實很不像。”他突然說，“他沒你果斷。”

李書妤的視線停住，手握了話筒。

見他緒已將近崩潰，問：“打給我爸的最后一通電話，你說了什麼？”

許文程靠在椅子里，“電話？”

回憶了一會兒，他低低笑了幾聲，聲線很低，“好像是告訴他······他要是進去了，我會幫他好好照顧還在國外求學的兒。”

他說著，眼底出讓人反的毒笑意。

許文程被兩個獄警拉走了，防護窗的那一側只剩下一把孤零零的椅子。

李書妤拿著聽筒，好半晌沒有放落。

有人來提醒，時間已經到了。

抿著，有些緩慢的起往外走。

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記憶里的那個夏天格外炎熱，李書妤上完手繪課，接到了國打來的電話，聽到李修鳴出事的消息。

幾周后終于通過繁復的申請，聽到了父親的聲音。

他明明告訴一切都會好的，還說出獄后想要去南州生活。

原來一切都是騙的，從被拘留調查開始，他的結局就注定了。

許文程用來威脅。

李書妤的視線模糊。

已經是早春時節，卻覺得渾發冷。

“書妤。”

聽到聲音，李書妤抬眸，視線在高的許況上停落。

他幾步走了過來，看著明顯很難過的神，什麼話都沒說，將攬在懷里。

清冽的悉氣息，李書妤將臉埋在他的肩膀，手的攥著他的袖，溺水一般的覺才逐漸退散。

*

探監其實是檢查組的刻意安排。

他們從蔣世同手，雖然能查到蔣世同和許文程早有勾結，卻撬不開兩人的。

許文程緒崩潰之下對李書妤說出了曾經威脅李修鳴的事，調查組據這些蛛馬跡，重新徹查了多年前李修鳴的案子。

這一查，牽扯出了正在或曾在濱州任職的大批人員。

蔣世同是級別最高的那一個。

許文程自己的妻子攀上了蔣世同這棵大樹，攫取利益的同時也樂意為他效力。

多年前整治的風吹到了濱州，蔣世同將曾經最得力、卻已經離心的李修鳴推出去頂罪。

許文程推波助瀾幫蔣世同，用遠在國外的李書妤迫李修鳴認罪自殺。

所的環境利益牽扯、盤錯雜，李修鳴在追逐權力的過程中被攪其中，最后了一個替死鬼。

他有把柄在蔣世同一行人的手里，并不全然清白，卻也沒有貪那些錢。

調查結果出得很快，李書妤探監許文程的第七天，蔣世同罪名落實鋃鐺獄，在退休的前一個月被判十二年有期徒刑。

許文程改判死刑。

庭審公開，李書妤去了現場，坐在旁聽席位，聽完了兩人的審判結果。

當天相關部門也出了通知，對曾經鬧得沸沸揚揚的李修鳴事件進行了重新界定、說明。

李書妤也看到了江昱婉，穿著一件湖藍旗袍，清冷又溫和。

李書妤聽許況說，案子審查之所以這麼快，是江昱婉主提供了證據。

從法院出來，即將乘車離開的時候，對李書妤說，等這一天等了很久。

被當玩，知道對方有權有勢，就瞞著許文程，想盡辦法將孩子生了下來。知道，這可能是那場骯臟易的唯一證據。

這個看起來有些弱的人，把別人施加在上的傷痕變利刃，等待時機盡數還了回去，也刺得傷害過的人頭破流。

昆曲很好，只是江昱婉余生都不會再唱。

—

連續幾天都在跟進案子，看到判決公示的時候，李書妤渾泄了力氣。

晚飯沒有吃多，就回房間睡覺。

跌落在床鋪間，困倦的似乎還沒有得到休息。

昏暗的房間，臥室門被推開，走廊里的了進來。

床側的位置下陷，隨即靠著躺下，溫熱的驅散了李書妤無意識的冷意。

轉，沒有開燈，也看不清他的臉：“許況。”

他低聲應了一句。

他們在床上躺了很久，都沒有睡著，偶爾說一兩句話。

凌晨兩點還在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

莫名的鼻酸襲來，李書妤靜靜靠著許況，開口有些哽咽，“我的心，現在好像不太健康。”

許況將整個人抱住，手掌輕上的背。

他知道許文程帶了刻意的那些話，讓李書妤覺得痛苦。

過了一會兒，他扶住李書妤的肩膀，問要不要去看日出。

李書妤“啊？”了一聲。

在他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復。

他起將從床上抱起，下樓走到門口，空出一只手拿了地上的鞋子。

早春的凌晨氣溫很低，到了外面，冷風一吹更加清醒。

許況將放進車里，系好安全帶，車子在黑暗中疾馳而去。

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城市璀璨的燈漸漸了。

車窗半降，在超速的疾馳之中，李書妤剛開始很安靜的坐著，最后低聲哭泣。

風聲很大，的哭聲沒那麼明顯。宣泄而出的難過，也隨風飄散。

寂靜的高速路上，許況是緒崩潰時的唯一陪伴者。

車子走過了一段盤旋的山路，在一能看到瑰麗日出的山頂停靠。

許況抬手掉了李書妤的眼淚，“可以和我說說，為什麼心會不健康嗎？”

李書妤低聲說：“我在想，如果沒有我，會不會大家都會好過一些。”

有些艱難道：“不論是對我媽，還是對我爸，好像都是這樣。”

許況的手掌輕捧著的臉，否定的想法，“不是這樣。”

李書妤迷茫的看著他。

他深邃清黑的眸子同樣也看著，聲音低緩又堅定，“對我來說，你的存在就是寶藏。”

睫抖了幾下，忍住了淚意。

他又道:“這里面的事很復雜，牽扯了很多利益。不是你的錯。”

李修鳴撼了他們的利益，他們不會讓他活。

就算不拿李書妤要挾，也會采取其它方式。

李書妤也知道這些，可是想起許文程的話，心臟還是會痛。

不清楚在車待了多久，天出魚肚白。

車燈關掉了，那些亮變得更加明顯。

李書妤哭得眼睛很紅，安靜下來和許況一起看向外面。

幾抹影逐漸擴展開來，幾分鐘之后晨曦劃破天際，瑰麗的緋出現。

許況打開車門帶著下去，兩人靠在車前。

看著夜被漸漸，萬在晨中蘇醒。

李書妤側頭看向許況，他也看過來。在無聲的告訴，要丟下負累重新開始。

沒有人能永遠被困在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