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9點，距離臨南高中晚自習下課還有半小時。正大門對面往左兩百米有一家綜合休閑書吧，剛剛打烊。

雪冬將門落鎖，朝男朋友小跑過去：“哎喲，這天好冷，才十一月都要穿棉了。”

“那你還磨蹭磨蹭，不早點下班。”

雪冬捶他：“你小點聲啦。”朝樓上指了指，“今天程姐在。”

“哇哦，神不是去黎了嗎？拿到獎了嗎？”

“那是必須的，他們都說那個獎本來就該是程姐的，之前不知道因為什麼錯過了，所以才一直等到今年。下午剛回來的，也沒通知任何人，說累了，改天聚，然后就上樓休息了。還有，誰是你神啊？你當著我的面也敢……嗯？蕭曉，你反了天了！”雪冬擰著他的耳朵往前走。

“別別……疼，姑你輕點啊，擰壞了可怎麼辦？以后還怎麼聽你的話呀？”蕭曉一邊嗷嗷，一邊沒個正形，拉著雪冬的手抱自己的腰，兩個人鬧著回離這不遠的大學城。

走到臨南高中門口，一個個子很高很瘦的男生與他們而過。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頭低著，腰背微彎。步子得很大，帶起一陣寒風。

他走后，從對街的巷子里躥出幾個社會青年，手上拎著子，朝他追了上去。

雪冬冷不丁一陣哆嗦：“現在還沒下晚自習吧，這是逃出來的？”

“很正常啦，臨南高中都已經是個傳說了，東校區的尖子生連續十年穩拿省狀元，西校區的小子霸占半市富人區。這個大概又是西校區的，和人干上了吧？”

蕭曉看了下手表，距離下晚自習還有十五分鐘，又回頭看了眼那個學生，被昏黃的路燈籠罩出一個清瘦模糊的背影。看上去沒幾斤幾兩，能干得過那十來個魁梧漢子嗎？

“那、那我們要不要報警？”

“唔……”

蕭曉猶豫。

突然，一群臨南高中的學生從墻頭跳下來，擋在他們面前。為首的染一頭黃，兇神惡煞地問：“看見一個帥哥過去了嗎？”

“帥哥？”

“就是穿校服的，黑頭發，長得老帥了！”

“沒看到臉，不過有個男生往那邊去了。”

雪冬趕指了個方向。

黃淬了一口痰：“陸憋憋今兒個是吃翔了？竟然還真敢和阿顛約戰！靠，他還發著燒呢！走走走，都給我跟上去，老子今天非得了姓陸的子，讓他奔一整夜長長記。”

他揮揮手，又朝雪冬揚了揚下：“小妹妹，你們就當什麼都沒看見，別吱聲，聽到沒？”

……

一群人浩浩離開，雪冬和蕭曉面面相覷。

哭笑不得：“我是小妹妹？”

蕭曉鼻子：“我可能上了一個假的高中。”

……

姜顛被對面樓的LED燈閃了下眼，腳步一晃，被子橫肩砸到背，忍不住悶哼了聲。

對面大概還有七個人，地上趴著四個。陸別站在中間沖他笑：“臨南高中最能打的顛神，怎麼？這就不行了？”

姜顛從薄薄的里吐出一口土灰，臉愈白。他依舊是半低頭的姿態，校服敞開著，被風吹得鼓鼓的。過了會，等背上的痛緩過勁來，他低聲說：“直接上吧。”

陸別雙手叉腰看他，鼻子一擰，輕哼了聲。

他和黃是老冤家了，平日里各自稱霸一方，也算井水不犯河水，不過在姜顛轉學過來之后，黃就變得特別招搖，走哪哪扎眼。這就跟土狗耍橫耍到正宗大金的地盤一般無二的道理，陸別就不爽了，憑什麼一只土狗撒泡尿都那麼？耐不住骨子里犯賤，他就是要來攪合攪合。

中午在街口吃飯聽了個順耳，有個大概是暗姜顛的小姑娘說要給他送藥，他心思一，也顧不上乘人之危了，就想著試他一回。

就這琢磨的功夫，地上又趴了三個。

陸別急了，把邊僅剩的人都推過去，跳著腳大喊：“上啊！快上啊！老子找你們過來是充人頭的嗎？靠，今天不給我把他按在地上，老子就把你們按在地上！”

姜顛忽然抬頭看了他一眼。

那雙眼睛濃黑而沉靜，被包裹在幽的睫中，像是瘋長在夜森林里的藤蔓，黑稠地讓人發慌。

陸別往后踉蹌了一步，到底扛不住底下小弟嗤之以鼻的眼神，一個而起，咬著牙朝人群里沖過去……

姜顛被閃爍的燈迷了眼，頭往旁邊偏閃躲過，卻再次被砸中肩膀，直接半跪在地上，好半天耳朵里都是嗡嗡嗡的，聽不見任何聲響。

就在這時，黃出現在巷口，遠遠瞥見姜顛，暴吼了一聲：“陸憋憋！”

姜顛抬眼，LED燈被擋住了。

巷口很深，月清亮，約勾勒出黃蓬松卷頭的廓。

不遠，下課鈴聲響起。

黃揪著陸別的頭發撕扯，兩個人正難分難解，忽然警笛聲朝他們近。

“靠，巡邏的又來了！都是順風耳嗎？老子還沒打就聽到風聲了？肯定是剛剛那小妹妹搗鬼！阿顛你先走，這邊給我，明天學校見。”

姜顛點頭，應了聲。

聲音很低，也很沉，不知有沒有人聽見。

他走出巷子，了肩口，被巷子里水管上的鋼割破，流了。離他很近大概就在前方五十米的路邊，停著一輛警車，保安正拿著對講機說話。

他下意識掉頭，扶著墻跌跌撞撞往前走。

后有人他站住。

他當做沒聽見，繼續往前走，步子越越大。忽然按住一扇落地的玻璃門，鎖芯沒有完全合，他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姜顛從余中瞄了眼后的人，猶豫三秒鐘，閃進門，落鎖，躲進黑暗中。

因為旁邊就是巷子，巡邏的校保安走到這邊了，見沒了人影，就回頭了。

空氣中安靜地只剩下他的聲。

也不知過去多久，他的意識越來越淺，朦朧中似乎做了個夢，約約聽見音樂聲，又忽然驚醒了。姜顛循著聲音往里走，發現這是個書吧，繞過看書休息的區域，沿著酒水飲料吧臺往前走，到底有個樓梯。

抬頭看，有暗下。

姜顛捂著肩頭的傷口，踩上樓梯。

這個書吧已經開了三個月，他只來過一趟。

那天之前，黃一直在他耳邊念叨：“我靠不吹不黑絕壁真的，那個老板姐姐真的是盛世！你知道那特麼什麼覺嗎？嘖，說不出來，反正看過之后，我就覺著咱們學校里那些都是庸脂俗了！”

李坤樂了：“老大你還竟然會用語耶！”

“去，別搗。我說真的，阿顛，哥今天必須要讓你看看什麼做神！”

他這樣大約念叨了一整個星期，說得后那些小弟們都心了，紛紛嚷著要一起來看。但是很不湊巧，他們來的那天，老板不在，店里只有一個打工的小妹。

小妹說：“我們程姐去黎了，要一個多月，不會那麼快回來的。”

……

經過樓梯轉角，二樓的漸漸明亮，音樂聲也愈發清晰。

姜顛放輕腳步，朝盡頭走去。一路經過好幾個房間，都是全明落地窗，里面有整面墻壁的鏡子，看樣子應該是舞蹈教室。

越往前走，姜顛的心就越沉靜。

也許是因為還在發燒，也許是肩頭傷口痛，也許有一些特別的揣測，總之他滿臉都是汗，異常疲憊，神卻于清醒與無意識的一線間，完地協調出一種詭異的和。

這時，他又想起那天。

黃沒見到神，心里落空，追著小妹問：“去黎，做什麼？”

“這是我們程姐的私，不能告訴你哦。”

黃挑眉，眼睛一瞪：“你不說，我就讓我兄弟天天堵在你門口信不信？”

一群男生配合著大笑。

小妹沒見過這陣仗，被嚇得眼淚汪汪：“就、就是去領獎的，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國外一個很厲害的舞蹈就獎。”

“神跳舞的？”

“嗯。”小妹噎著，“就、就是那種特別特別的現代爵士舞。”

“有多？”黃眼睛放，講起葷段子一套一套的，“人看了會流淚，男人看了會沖？”

小妹不說話，臉咻得通紅。

……

姜顛離音樂聲很近很近，走到最里間的舞蹈教室門口，著墻，瞇起眼睛。

很大的教室，天花板上只有一盞白熾燈亮著，投在地板上形一個圓形的圈。有人在圈中跳舞，穿一黑，上面是齊腰背心，下面是打底，腳上的十厘米的系繩高跟鞋，手臂和腳踝暴在外，白花花地晃人眼。

手臂側有紋，看不清圖案，很深。

肚臍上有一朵暗紅的花，細長，好像吐著紅信子的小青蛇，非常妖冶。

音樂節奏變得急促，的作也加快，雙斜叉，上往下，手臂著從下往上，到腰部驟然停住，頂扭了扭屁。可下一瞬，就變得莫名，踮起腳尖旋轉，手臂抱著逐彎腰，最后抱一團，蜷在圈下。

暗下，一截下白皙亮，忽然抬頭，目迷離而懶散，布滿淡灰的霾。

……

整支舞曲而勁，演繹者卻拼命在其中尋找沉緩的節奏，以傳達強烈的抑，可那天生舞者的態又十分，空氣中充斥著一燥熱的氣息，讓人忍不住跟著輕輕抖，呼吸沉重。

姜顛沒有騎車回家，一路跑著穿過三條街，進小區，出了電梯關上門，腦子里都還哄哄的。他閉上眼睛，就會不停地回想起先前那個畫面。

煩躁地了把頭發，打開淋浴洗澡。

他洗了很久，最后，睜著眼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