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以及跪著的那些武將皆對著龍榻磕了個頭,神肅穆,兩代帝王的接由他們見證,這是無上的殊榮,也是莫大的哀傷。
“父皇,您別說這些不吉利的話……”紀嬋泣不聲,而后側首看向跪在床側隨時待命的太醫院院首,怒道:“本宮昨日來瞧的時候,父皇的子尚還是好好的,今日病怎麼就突然惡化了?”
“都還杵著做什麼?快去開方子熬藥,若治不好,太醫院便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昌帝由著胡鬧,最后扯了扯角,最后做了一回慈的父親,“嬋兒,父皇走后,你莫再肆意胡鬧,有空了就多陪陪你母后,要聽話一些。”
這樣的囑咐昌帝先前說過許多遍,可沒有哪一次,能像這回一樣讓紀嬋哭著一疊聲的應下。
反倒是許皇后面始終平靜,甚至十分從容地替紀嬋了眼尾的淚珠,聲音悅耳:“早該是嫁人的年紀了,皇上以往一直念著,今日趁著諸位都在,便定下人家吧。”
外頭雨勢稍緩,昌帝挪了挪子,握著發妻的手,笑著道:“挑來挑去,總覺得都不如意,皇后日后慢慢相看,挑個好些的,不拘富貴權勢,真心待嬋兒就好。”
陳鸞心中震,人人皆言帝王家最無,可此時此刻,那臨死的帝王就如同普通的父親一樣,憂心兒的婚事,不敢擅自做主,怕不喜,又怕對不好,憂思重重,左右為難。
許皇后但笑不語,默了片刻后輕聲慢語道:“往日您總說晉國的皇太子不錯,臣妾瞧著他也算誠心,不若今日就為嬋兒定下這樁婚事?”
第37章
這樣突如其來的變故, 讓陳鸞始料未及,不僅深愕然,就連跪著的丞相和老將, 也都面面相覷,不知皇后此舉何意。
三公主是真真正正的掌上明珠, 金枝玉葉。
晉國皇太子三年前便有意迎娶, 但一直被昌帝以公主年齡尚小拖著,求人而不得。
和親下嫁, 籠絡朝臣, 領邦好,一直是皇家公主不可推卸的責任,可昌帝愣是拒絕了,究其原因,無非就是怕三公主嫁過去欺負,天不應地不靈,落遭人欺與棄的絕境。
一代帝王似乎將畢生親都給了自己的嫡。
紀嬋自己也是微愣, 直到看見許皇后眼尾的那點紅, 才驀的睜大了眸子, 嫣紅的/瓣失了,幾行清淚簌簌而下, 泣不聲。
能察覺到的事,自然逃不過昌帝的眼睛。
“好了,該安排的事朕都吩咐過了,諸卿退下吧。”昌帝這會倒是突然有了神一樣, 眸銳利,面紅,聲音褪去方才的無力虛弱,像是變了一個人般。
這時間最可惜莫過于英雄遲暮,人白頭。
就在陳鸞準備跟著起的時候,昌帝卻突然指了指紀煥,淡淡地道:“太子夫婦留下。”
陳鸞便又默不作聲地跪回了原位,一雙眸微垂,子骨自不好,方才又淋了雨,不倒也還好,方才不過挪了挪子,眼前便是陡然一片發黑。
龍榻上,明黃的床幔被掛起,同的流蘇穗吊在半空中紋不,昌帝目平和,甚至帶著點笑意,對許皇后道:“朕要走了。”
“你別跟著來。”
陳鸞腦袋里陡然炸開了一朵煙花,終于明白為何許皇后會那樣平靜的面對昌帝病危垂死這件事,因為從一開始就想好了,唯一放不下的可能就是紀嬋了。
所以要將紀嬋的婚事在此時定下,心無牽掛的追隨著昌帝而去,那晉國的皇太子,自然也是許皇后考量了許久才定下來的人選。
昌帝比許皇后年長十二歲,英雄遲暮,此刻歪躺在病榻上,骨瘦如柴的老者再不是當年意氣風發的年,可人依舊,甚至隨著時間的積淀而越發溫婉和,生生了后宮那樣多的人一頭,帝王再對旁的人生不出半分憐惜之心。
也正因為屋及烏,才將紀嬋那般縱得上了天。
疊的兩只手,一只纖細白皙如青蔥,一只卻松松垮垮澤盡失,像是歷盡歲月滄桑的老樹皮,昌帝看著,人生頭一回生出些許不自信來。
許皇后只是抿笑了笑,而后側首向一直沉默不言的紀煥,直言不諱道:“太子當初答應過本宮的,能否算數?”
從陳鸞的角度看過去,男人面沉如水,狹長的劍眉始終皺著沒有一刻松,死寂過后,終于開口:“自當算數。若有朝一日皇妹夫家欺負,不惜代價必將其迎回,余生皆以公主禮待之,舉朝上下,無人可怠慢分毫。”
這就是當初,許皇后提出的要求。
他想娶回意中人,便要保兒一世安康榮華。
昌帝像是早有預料,對此并不吃驚,只是手了紀嬋烏黑的發頂,聲音沙啞:“嬋兒還小,得由你瞧著,以后啊,還不知又要惹出多幺蛾子來。”
“兒孫自有兒孫福,陛下不必太過擔憂牽掛。二十五年前咱們都說好了,這最后一程,該由臣妾陪您走過。”
人生在世,生老病死皆不可避免,許皇后子平和,看得格外的開,即使是這樣的時刻,也沒有生出什麼畏懼與后悔的心思來。
昌帝皺眉,聲音嘶啞之余也沉了些:“說什麼胡話?”
已見不悅。
許皇后卻并不怕他,從冰涼的地面上起坐在床沿上,離昌帝更近了些,眼中蓄了些銀,聲音依舊溫婉平和:“臣妾蒙圣寵,出沒落商戶之家,舉止談吐不若京都貴得宜,相貌比不得后宮諸,陛下不棄,一路予以榮寵無度,甚至這中宮主位,臣妾一坐就是許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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