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太傅噎住了,張口結舌地向裴琰。
裴琰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態度仍是很溫和:“是朕登基后,給老師的尊榮不夠多嗎?還是俸祿不夠用,老師為何不告訴朕?”
魏太傅眼中含淚,搖頭:“不......陛下待臣恩重如山,是,是臣經不住佞引,一時鬼迷心竅,臣清正廉潔半生,真的是一時糊涂......”
裴琰嘆了口氣。
“太傅不必推替罪羊了,朕都明白,人本劣,朕有時亦不能免俗。”
魏太傅聽這話頭,以為陛下是已經原諒了自己,頓時淚流滿面,緒更加激:“是,是!多謝陛下諒,是臣不該啊,臣沒有約束好自己的私,鬧出這種事來,臣錯了,老師錯了......”
裴琰再次彎腰攙扶他,這次魏太傅跟著起了。
他站好后以袖拭淚,哽聲道:“臣這幾日,已經把為以來所得的銀子盡數清點好了,各地參與的員,和來往賬冊也在里面,盡皆給陛下,臣以后會帶著妻兒老小耕種度日,陛下也要保重自,朝事繁忙,但別忘了每日加餐,夜深了也要記得早些安寢......”
他話還未說完,便僵住了。
裴琰在攙扶他站起來后,折膝跪了下去。
曾經的學生,如今穿龍袍,足踩赤舄,周充斥著帝王的威嚴之氣,卻仍是溫和恭順地過來,亦如十七年前,行拜師禮時那樣。
帝王拜了下去,規規矩矩,畢恭畢敬。
魏太傅閉了閉眼,兩行老淚順著眼角流下。
他知道,自己完了。
*
沒有等到刑部清算罪行,獄當夜,魏太傅便在天牢中畏罪自盡了。
姜姝儀怕裴琰因為師生分難過,甚至是后悔,因此遷怒自己,所以聽說這個消息后就小心翼翼的。
裴琰離京這段時日,十九王爺等人是如何在朝堂上攝政,理了哪些事,有沒有僭越之意,都有暗衛記錄呈報上來。
他正在看著奏報,覺得有些口了,才要喚程守忠,一扭頭,姜姝儀就雙手遞了茶水過來。
裴琰瞥了滿臉乖巧的姜姝儀一眼,接過茶水淺啜一口,有些許燙。
姜姝儀等著把茶盞接回去,裴琰卻作自然地放在了手邊的小幾上。
姜姝儀愈發忐忑,也不知道裴琰這是生氣了沒有。
讓,也喝的茶,就是見過魏太傅后便不大搭理。
已是深夜,殿燈火通明,今日才回皇宮,姜姝儀是真的疲累,很想去床榻上好好睡一覺。
但裴琰好像忙不完似的,奏報看了一本又一本,沒分給半點目。
姜姝儀從站著,變拉了個小杌子過來坐著,最后頭瞌睡得一點一點,直接趴在了裴琰上,就那麼睡著了。
裴琰這才垂了垂眸,看向膝頭酣睡的人。
也只是一眼,他就把手搭在姜姝儀脖子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著,繼續看奏報。
十九弟還算老實,平日子跳不羈,忽然被授予監國重任,嚇得一下子什麼都不敢做了,只任由旁人說什麼就聽什麼。
但十九弟的外家有些異心,其外祖父英國公在與妾室廝混時,隨口說過一句“若陛下回不來就好了”。
褚昂和郭鎮雄都忠心耿耿,皇后垂簾也不過是個幌子,參權者越多,便越會互相猜疑忌憚,互相制衡。
裴琰看完這二十天暗衛的記錄,已是夤夜,膝上的人早就睡了。
他抬眸看向程守忠,似是不經意道:“英國公年邁弱,大約不久于人世了。”
程守忠心領神會,笑著應了句:“陛下說的是。”
他們說話沒刻意低聲音,姜姝儀趴著睡本來就容易醒,這就被吵得睜開眼了。
而后便聽裴琰在頭頂說:“太傅是朕的老師,他做這麼多惡,朕也難逃識人不清之責,明日召翰林院侍書過來,朕要下罪己詔。”
帝王下罪己詔是大事,程守忠這次有些惶恐地跪下了:“太傅在先帝一朝便開始做這種營生,陛下那時還小,哪里能知道,奴才求陛下三思,不要為人折損了自己的名聲啊!”
裴琰未置可否,只垂下眸,和眼看著自己的姜姝儀對視。
他道:“醒了就起來吧,去里面睡。”
姜姝儀才不走。
不是能耐得住子的人,扮了一下午的乖巧已是極限了,如今非要討裴琰個準話。
于是抱住裴琰的腰,仰起頭可憐兮兮地問:“陛下是因為太傅的事生臣妾的氣了嗎?”
裴琰去掰的手,語氣淡淡:“你連思過都不知該往何思,還是回去睡吧。”
姜姝儀頓時抱得更了,著急地哼了聲,也不知是真慌張還是假慌張,橫豎是開始晃他了,晃得他坐不穩:“那到底是因為什麼啊?陛下告訴臣妾好不好?不然臣妾今天晚上就睡不著了!”
裴琰想說睡不著是因為方才睡過了。
外殿還有侍立的宮人,他到底沒在這兒教訓,正聲道:“起來,回殿再說。”
姜姝儀難得聽他一次話,松開手站了起來,但委委屈屈地看著他。
裴琰沒再晾著姜姝儀,直接起拉著去了殿。
“姜姝儀,朕不喜你拿自己做籌碼威脅朕,你今日說的那些話,朕聽了很不舒服。”
殿只有兩人后,裴琰松開了姜姝儀的手,轉與對視,如此說道。
姜姝儀眼睫輕眨了兩下,才想起白日里,為了讓裴琰同,假設自己也淪落賊手的事。
裴琰沒有用教訓人的語氣,但就這麼淡淡的看過來,就讓姜姝儀有些手足無措。
他只說自己生氣,也不說要做什麼,也不教訓。
姜姝儀不知所措了會兒,抓住裴琰的袖角,試探著小聲認錯:“臣妾是怕陛下不聽臣妾的才那麼說......以后不會了,再也不會了,更何況陛下已經當場罰過了,臣妾差點不過氣憋死過去,真的長記了......”
裴琰眸落在紅潤的瓣上。
他不知姜姝儀怎麼總能把一本正經的教訓引到不正經上去。
“那算不上罰你,是你非要憋著氣。”
裴琰還是解釋了一句。
姜姝儀不知想到什麼,臉頰忽然紅了些,低下頭,著他的袖囁嚅:“陛下從來沒這樣過,臣妾有些張,舌頭都不敢......”
裴琰:......
看這副模樣,自己還能教訓什麼。
他只能讓姜姝儀去睡,不要想七八糟的。
姜姝儀還有些不安心:“陛下真的沒有因為太傅的事怪臣妾嗎?會不會忽然有一日后悔了,覺得都是因為臣妾才害死了太傅?臣妾看的有個話本子就是這樣,里面的男子在青梅和妻子中選了妻子,青梅因此死了,他就逐漸后悔,開始記恨妻子,要休了......”
裴琰不理解怎麼總有這種奇思妙想。
“死太傅是朕下的旨意,朕出言無悔,與你何干。”
姜姝儀還要說什麼,裴琰打斷:“去睡,不然今夜就別想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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