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姝儀呆愣了太長時間，也不回話，裴琰坐在榻邊耐心耗盡，手指輕點膝蓋：“姜妃，你太放肆了，跪下。”

他自認語氣并不嚴厲，姜姝儀卻在聽見這話后眼眶一紅，像是為被訓斥而震驚，頃刻間淚盈于睫。

裴琰頓了頓，正疑心是自己是不是話說重了，便見姜姝儀忽然含淚朝自己踉蹌奔來，單赤足，青披散，一頭撲進他懷中，抱住他的腰，哭喚一聲：“陛下......”

姜姝儀意識到自己重生了。

死前的疼痛窒息和不甘還未消散，雖不知為何轉眼就發生了這種匪夷所思之事，但無疑，此刻是激欣喜的。

好好的寵妃日子，宮里皇帝老大，太后老二，自己就能排第三，怎麼就過了那個樣子，瘋瘋癲癲地害人害己，作到最后被囚起來，還死在親妹妹手里。

重生第一個看見裴琰，心里很喜悅。

死前兩年幽昭宮時，連陪嫁婢都出宮嫁人去了，只有裴琰陪著。

裴琰常常告訴他，外面很多人都在口誅筆伐這個妖妃，不能出去，他會是余生唯一的依靠。

久而久之，姜姝儀自然越來越依賴他。

方才，是真的有一瞬想把死前之事對裴琰和盤托出，待聽見“跪下”二字，才立刻清醒過來。

現在不可以。

做姜妃那五年，裴琰對只是偏寵，遠遠沒有到后來棄六宮于不顧，不分對錯庇護著的地步。

聽見這種鬼話，好一點會以為欺君罔上，若再覺出怪異，把當妖抓起來就徹底完了。

抑著復雜的心緒，姜姝儀仰頭向裴琰，語聲哽咽：“臣妾做噩夢了，害怕得，求求陛下莫要罰臣妾跪了，抱抱臣妾好不好？”

裴琰垂眸看著，眼睫輕。

夜半三更，兩人都是剛醒，穿一藕荷寢，料子單薄，裹著纖軀，雪白的臉上還有些許發痕，就這樣楚楚可憐地跪在他雙間，抱著他的腰，還用哭腔撒。

裴琰不自覺出手，輕輕挲著的臉頰，語氣緩和下來：“告訴朕你做了什麼夢，朕就抱你。”

姜姝儀連現在是哪年，和裴琰寢前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生怕說錯話餡，便嗚咽一聲，裝可憐：“夢見陛下不要臣妾，臣妾被人欺負死了......”

裴琰頓了頓，好奇追問：“誰欺負你？是你妹妹？還是煜兒？”

姜姝儀差點以為聽錯了。

猛地睜大眼，死死抓著他的袍，忍不住激地聲問：“陛，陛下，您怎麼知道？”

難不他也重生了？！

下一瞬，裴琰角微揚：“你方才說夢話，罵了他們。”

他的神不似作假，姜姝儀愣怔過后，心頭涌起劇烈的失。

倒希裴琰也跟自己一起回來，這樣本不用費心自己報仇，裴琰就能安排好一切。

“好了，”裴琰俯抱住，輕輕拍一拍的后背，溫聲安：“起來睡吧，明日你妹妹就進宮了，你應當是喜悅的過了頭，才會做這些荒誕不經的夢。”

明日姜婉清進宮！

姜姝儀直到躺回榻上還覺得耳邊嗡嗡作響。

那麼現在就是十年前，剛生下裴煜的時候。

姜姝儀不由得有些崩潰，既然老天都讓重活一世了，怎麼不早一年，一年就好，那樣裴煜不會出生，姜婉清也不會再有宮的機會。

現在木已舟，姜婉清倒還可以對付，裴煜怎麼辦，又不能塞回肚子里，養著？不可能，現在想起這個兒子就心里膈應，只想離他遠遠的。

一夜都未能睡著，直到天將黎明才有困意，昏昏沉沉地睡過去，沒多久，就又被醒。

“娘娘！該梳洗一下去坤寧宮了，今日是三小姐宮的日子，不好和往日一樣去遲呀！”

姜姝儀睜開朦朧睡眼，歪頭一看，側已經空空了。

嬪妃侍寢本該睡在外側，方便夜間端茶遞水服侍，起夜也不會驚擾到帝王，可姜姝儀從小就怕黑，覺得睡側才安心，裴琰便允了，連帶著去早朝時也自己走，很醒。

姜姝儀坐在床榻上緩了會兒，視線又在殿環顧了一圈，最后落在眼前兩年未見的金珠臉上，確認昨夜不是一場夢，自己是真的重生了。

金珠沒察覺出主子的異常，上前扶著下榻，滿臉堆著笑：“三小姐一進宮，娘娘在后宮就有助力了，若再誕下個皇子，咱們小皇子以后便有了兄弟扶持，多好呀。”

姜姝儀面頓時沉了下來。

有兩個陪嫁婢，金珠和玉珠，金珠伶俐膽大，玉珠溫順小心，前世這個金珠就一心向著姜婉清，常在耳邊說類似的話，姜姝儀那時候不覺得親妹妹會對自己有壞心，便認為金珠也是為自己好，如今聽來，卻是句句刺耳。

助力？為寵妃，手下可不缺跟隨的人，苗昭儀，嬪，馮人，數不勝數都是助力，心甘愿為做刀。

姜婉清宮后做了什麼？整日哭哭啼啼的對說些危言聳聽之辭，讓心慌不已。

等姜姝儀決定要對付妹妹口中那些心懷不軌之人后，又稱膽怯害怕，置事外觀單打獨斗。

金珠后半句話更是荒唐。

讓姜婉清生下的皇子扶持裴煜？

皇子之間哪有兄弟分，長大后跟裴煜爭皇位還差不多！

姜姝儀站住腳，轉眸看著，不悅質問：“宮里哪兒來的三小姐？這里是皇宮，如今是陛下的姜貴人，還有你說的這些話，什麼助力扶持，若外殿的宮人聽見了稟告給陛下，是要連累著本宮和你一起掉腦袋嗎？”

金珠懵了。

伺候娘娘十多年，從沒被這麼訓斥過，只覺得難以置信。

這些話怎麼了？陛下寵娘娘，就算知道也不會在乎的啊！娘娘為什麼忽然吹求疵的苛責自己？難道是玉珠那兩面三刀的小賤人在背后說自己壞話了？

姜姝儀忽又記起另一樁事，皺眉：“本宮之前是不是讓人把昭宮東側殿收拾出來，打算給姜婉清住？”

“是啊！”

金珠立刻回神，又笑了：“等三小姐，哦不，姜貴人住進來，昭宮就熱鬧了，娘娘姐妹團聚，朝夕作伴，可是其它娘娘羨慕都羨慕不來的福氣！”

姜姝儀現在聽說話就煩。

熱鬧，那可不熱鬧，熱鬧死了都。

姜姝儀沒再多跟廢話，梳洗更過后，便乘坐肩輿往坤寧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