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他對你這麼好，怎麼不娶你？他對你這麼好，怎麼就讓你一個人帶著孩子住在那種破地方？”

人像很久才接收到信號一樣，慢慢地回頭，冷冷地看了他一會兒，紅尾燈照在臉上像一樣破碎凄絕，笑了，眼眶里的淚水啪嗒啪嗒落在皮質座椅上，聲音像幽魂一樣輕，

“這個問題不該問你嗎？你對我這麼好，為什麼不愿意娶我呢？你對我這麼好，我第一次去你家的那個晚上你是怎麼在床上欺負我的？你敢不敢著良心告訴我，我當時在你眼里是什麼？就是有錢人不要了的母狗吧？

第二天我在你家等了你一天，我坐在沙發上，太從我的左邊轉到我的右邊，最后天都黑了也沒見你的影子，

你為什麼不回來呢？怕看到我對吧？看到我就讓你想起自己有多不擇食，這麼一個灰溜溜的人你也能玩一個晚上？

你說你對我好，周榮，你是不是忘記了些什麼？

那之后一年你都沒來找過我，我到現在都沒想通，你后來干嘛找我？是不是想起一年前玩我玩得還舒服？像個破布娃娃一樣不會反抗？我當時在發燒，38.5 攝氏度啊周醫生！你還想著我服！在我耳邊說這一年你睡了多人！還有臉問我有沒有傷害到我！你說呢？你說有沒有傷害到我？”

人說到這里已經泣不聲，男人的臉在眼前變一團洇的塊，狠狠一把眼淚，匆匆看一眼后排的孩子，他歪著頭睡得很，不知道媽媽在哭。

用手背把臉上的淚抹干凈，腫著眼睛別開臉，再不看邊的男人，沉默了好久才繼續說道：

“我兒子不姓周，也不隨父姓，隨我姓，姓趙，還有，時予也不是陳鋒說的那個意思，你們男人還真會一廂愿，表達意？你有嗎周榮？

你是不是以為當著那麼多人的面隨便說一句俗了的話就能把我迷得找不著北？你回老家找我也不是因為吧？你不就是想看看我生的孩子是不是你的麼？現在看明白了嗎？你看他像你嗎？看明白了就趁早滾回上海去，隨便你睡十個還是二十個人，娶白富還是黑富，總之別讓我再看到你！”

越說眼淚越洶涌，男人也越沉默，每個字都像竹簽扎在指甲蓋里的酷刑一樣扎在他心里，痛不生，又罪有應得。

他這棵奇怪的大樹，原本是一半枝繁葉茂，一半片葉不生，

可現在不一樣啦，他想指給看，那些片葉不生的地方長了好多小芽，是播的種，也是澆的水，長得多好啊，他想問開不開心，他還想跟撒潑耍賴，讓再多給他澆澆水施施，讓他心里最貧瘠的地方也能綠樹蔭。

可連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任他枝葉凋零，任他漂泊余生。

車子開到了目的地，是破敗窄小的所謂的家，寧愿帶著孩子寄居在這里，都不愿意在他那個心布置過的大平層里多停留一晚，他把客房布置了一個簡單的兒房，他不知道兒子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所以就先買了張書桌和小床，買了幾個現在小孩兒們喜歡的卡通人放在床頭，本來想第二天帶看看的，可誰能想到天還沒亮就飛走了。

人甩開副駕駛的車門沖到后排，抱起兒子就往樓上奔，男人沉默地低著頭跟在后面，手里還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

附近樓里閑來無事坐在臺上煙吹風的幾個男人嬉笑著議論：“這誰家呀這是？兩口子飛狗跳的，都這把年紀了吵啥呀，還能離咋滴？”

沒人會把這對中年男和聯系在一起，他們沒那個氣質，這一男一從穿打扮到行為舉止都相當老派，尤其是跟在后面那男的，黑黑，腰板兒得筆直，寸頭，面容冷峻，老婆在前面哭得像個淚人兒，他在后面低著頭板著臉，比那鋼筋混凝土還，一句“我你”就是帶到墳墓里去也不愿意說給人聽，

呵，一看就是從那個年代過來的人：家教嚴苛，父母冷酷，從不對孩子表達意，也從不教孩子什麼是，

能干嘛？能當飯吃？沒錯，這個東西，對崇尚苦難神的中國人而言既多余又可恥，而對一個生長于貧困落后山區的男人而言，簡直就是廢中的廢，但凡能換他高中一個月的飯費，他都不至于覺得那麼沒用，

后來他長大了，擁有和大部分男人一樣的生本能：喜歡瓜子臉狐貍眼，大長和滿的脯，他有過不這樣的朋友，們滿足了他從青春期開始就被抑的旺盛的虛榮心和，

但很快他就膩了，他困了好一陣子才找到答案：這些人還不夠優秀，

所以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他選擇了一個同時兼備上述條件外加優秀履歷的白富，很好，他很滿意，就是不大喜歡父母那盛氣凌人的態度，也不大喜歡跟做，與其跟翻云覆雨不死不休，他更愿意把帶出去眾人艷羨的目，

可后來他還是離婚了，被戴了綠帽子，哪個男人能好？他確實難了好一陣子，酗酒縱，可是越放縱他就越厭惡自己，所以他徹底了。

他是個很能控制自己的人，再加上工作繁忙，又長得銳利冷峻，他了院里年輕人口中的“系男神”，現在想想就好笑，他可不會告訴那些無聊的人他做了一個怎樣下流的春夢，對象還是一個臨時塞給他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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