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這樣輕而易舉地說出“算了吧”，是棠許自己都沒有想到的事。

畢竟在這樣的時候，主來到秋水臺，已經算是一種低頭。

甚至想過，只要他愿意坦白，只要他表些許自己的苦衷，心中即便有芥，終究會選擇原諒。

兩個人很快就會像從前一樣，將這次的齟齬拋在腦后，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可是怎麼都沒有想到，這一趟，不僅沒見到燕時予，沒得到任何答案，反而得到了一個結局。

一個最終的結局。

坦白說，在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里，棠許想過很多種兩個人之間的結局。

從被迫分手，到相看兩厭，到永遠這樣低調平和地過一生，通通都幻想過。

可是從來沒想過，結局會是這樣。

連他只言片語都不配得到，只派遣一個好朋友來，便宣告了兩個人的結局。

棠許垂著眼，靜了片刻，忽然笑了笑。

也好。

誰說分手一定要轟轟烈烈、歇斯底里、肝腸寸斷？

是將所有事都想得太過重要。

到頭來，如此輕飄飄的一趟行程，如此簡單的一句話，也同樣可以是結局。

這樣的結局，又有什麼不好呢？

燕時予可以去做他要做的事，而，終于也可以回到人生正軌之上，去過真正屬于自己的人生。

或許于兩個人而言，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吧？

想到這里，棠許緩緩站起來，然而才剛一，子就不由得趔趄了一下，險些重新摔回沙發里。

段思危連忙手扶了一把。

棠許這才發覺自己半邊都近乎麻痹了，知道，那只是因為坐了太久，正常的反應罷了。

輕輕從段思危手中回了自己的手臂，低聲道：“我沒事，坐太久了，有點麻，我緩一緩就好。”

段思危看看，忍不住又移開了視線，整一個痛苦焦慮的模樣，卻又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很快棠許就緩了過來，拿起自己的手袋，一步步艱難地朝門口走去。

路過帶過來的那個箱子時，才又頓住腳步，說：“這些是他落在我那里的東西，我給他送過來，從此就兩清了。也好。”

說完，棠許繼續拖著微微麻痹的往前走。

段思危盯著棠許的背影看了許久，一直到走到口，他似乎終于是看不下去了，快步追上前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棠許迅速側了側子，只是垂著眼，“從前有那麼多事麻煩到你，真的很謝謝你。到這里就足夠了，你不需要再為我——”

說到這里，棠許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突然頓了頓，才又抬眸看他，“能不能麻煩你送我到電梯？”

段思危不明所以，卻也只能照做。

眼見著電梯門緩緩打開，棠許走進去，取出手袋里的卡刷了一下電梯之后，才將那張卡遞給電梯外站著的段思危。

段思危認得，那是秋水臺的業主卡。

棠許上淡薄，卻還是沖著他微微一笑，“如此，才算是真正的兩清了。”

好一會兒，段思危才終于手接過那張卡。

接著，電梯門就在他面前緩緩閉合。

棠許那張始終平靜無波的面容，也終于徹底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之中。

段思危這才忍無可忍一般，轉一腳踹翻了旁邊擺著的花瓶。

花瓶摔倒在地，應聲而裂，碎了滿地。

段思危重重著氣，盯著那一地碎片看了許久。

終究，無能為力。

……

棠許出了電梯，很快找到自己的車，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可是過了很久，都沒有發車子。

因為知不到自己的了。

明明先前在樓上，也不過是半邊麻痹，可是此時此刻，完全無法知自己的任何一個部位。

覺得自己仿佛是明的，抑或是漂浮在空中，沒有實。

盡管此刻，很想迅速離開這里，可是知道不行。

這樣的狀態本沒有辦法開車，這很危險，太危險了。

只能強忍著心的焦躁等待。

可是等待的過程實在是太漫長，太難熬了。

從來不知道，原來等待也是這麼痛苦的一件事，痛苦得讓忍不住想哭。

可是哭又有什麼用呢？

既沒辦法減輕痛苦，也沒辦法改變事態。

這世間最沒有用的一件事，就是哭。

棠許用力掐著自己，想要知到自己，可是無論怎麼努力嘗試，終究都是無用功。

為這樣的自己到惱火，到生氣，最終用力砸向了面前的方向盤。

就是這一砸，引得一輛路過的車猛地踩了一腳剎車，隨后才又緩緩啟。

可是才開出去不到五米，那輛車卻忽然又一次停住，接著，一個悉的影從副駕駛推門下車，直直地朝走來。

棠許卻全然沒有看見，直到那個人直接拉開車頭，探頭看，“姐姐，你沒事吧？”

恍惚之中，棠許緩緩轉頭，對著面前的這個人看了很久，才終于認出來，是孟天佑。

張口想要回答他什麼，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眼見這個模樣，孟天佑不由得微微變了臉，出手來朝棠許的額頭上探了探，“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棠許依舊回答不出來，也依舊全不得彈。

見此形，孟天佑迅速將從駕駛座里抱了出來，放到車子后座，隨后他便坐進了駕駛室，一路駕著車子駛出了停車場。

“姐姐，你可別嚇我，我沒遇見過這種況……”孟天佑一邊開車，一邊嘗試跟說話，“你這到底是怎麼了？我是不是應該直接送你去醫院？還是應該找個悉的醫生過來看你？萬一你不方便進醫院呢？可是萬一你況急，必須要進醫院呢……”

孟天佑一路絮絮叨叨地說著話，終究還是做出決定，將車子駛向了醫院的方向。

只是他這邊剛剛做出決定，下個路口，車子忽然就被兩輛車截停了。

孟天佑也不是沒見過事的人，見此形也不慌，直接掛了倒擋準備突圍，然而下一刻，后方又有一輛車子頂上來，直接撞上了棠許車子的車尾。

三輛車徹底將棠許的車子圍在中間，不得彈。

孟天佑原本想要秀一把技，沒想到卻直接被圍了，心頭瞬間“騰”地起了火，直接推門下車想要跟來人對峙，然而下一刻就被人按在了車子旁邊。

;“你們是什麼人？你們想干什麼？”

“我們還沒問你是什麼人，你想干什麼，你反倒先審問起我們來了？”

有人控制住孟天佑，另外有人匆忙上前打開車子后門，攙扶著棠許從車子里走了下來，“太太，你沒事吧？”

聽到這個稱呼，孟天佑瞬間反應過來了對方是什麼人。

會這麼稱呼棠許，那必定是江家的人！

棠許依然恍惚著，可是終于恢復了行能力，努力地回自己的手，保持著站立，看見被人制住不得彈的孟天佑，張了張口，終于發出了聲音：“放開他，你們放開他……”

聞言，制住孟天佑的人猶疑著松開了手。

孟天佑毫不客氣，反手就是一個肘擊。

眼見著雙方就要再起沖突，卻忽然有人對著棠許驚呼了一聲：“太太！”

接著，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到了棠許上。

只見棠許依舊艱難地站著，額頭上卻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道痕，此刻正有殷紅的鮮，正順著那道痕，一點點往下滴……

棠許自己也察覺到了，抬起手來，輕輕了一下那塊讓到不對勁的地方。

看見自己一手，也沒有驚訝，口中一邊呢喃著“沒事”，一邊就要往自己的車走去。

只是才剛剛手到車門把手，形忽然一頓，接著便無聲向下跌去。

孟天佑離得最近，連忙手接住，一看，棠許已經昏了過去。

昏迷和傷口應該都是先前的追尾撞擊倒置，孟天佑氣得扭頭看向旁邊的人，“還看！送醫院！”

一群人慌慌張張，這才反應過來一般，紛紛上了自己的車，挪開車子，帶著棠許直奔醫院而去。

……

等到棠許再醒過來，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江北恒，接著，才看見在江北恒后忙碌的英姐。

兩個人同時對睜開眼睛的棠許有了反應，同時圍上前來，“醒了？”

棠許又恍惚了許久，才終于張口：“爸爸，英姐，你們怎麼會在這里？”

江北恒坐到床邊的椅子上，低頭看著，“你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嗎？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棠許腦海之中一片空白，剛想搖頭，一瞬間，忽然有無數片段涌腦海——

從撞車，到撞車之前，再到之前的之前……

洶涌而來的記憶實在太多，一瞬間，沖擊得棠許控制不住地紅了眼眶。

英姐見狀，連忙拿了紙巾上前，一邊為棠許拭眼淚，一邊輕聲安：“沒事了，已經沒事了，別怕啊……”

江北恒坐在旁邊，靜靜地看著，沒有說話。

很久之后，棠許才接過英姐手中的紙巾，用力在自己的眼睛上，努力許久，終于功止住了眼淚。

拿開紙巾的時候，棠許自己都忍不住笑，“我真是沒用啊，撞個車，了點輕傷而已，也會哭……”

“沒事。”江北恒看著，溫言道，“想哭就哭吧。”

“不哭。”棠許又了眼睛，“省得以后你們拿這件事笑話我。”

江北恒有些無奈地笑了一聲，也不多說什麼，只安一般，輕輕拍了拍棠許的被子。

很快醫生趕來為棠許進行了新一的診治，確定只是了些輕傷之后，又叮囑了一堆才離開。

英姐將病床調讓棠許舒服的角度，隨后將帶來的食打開，送到棠許邊。

棠許并沒有什麼胃口，可是還是乖乖張開了，一口一口地吃著。

江北恒在旁邊看著，低聲道：“這次是暮沉手底下的人辦事不利，明明是讓他們去保護你的，誰知道竟然害得你了傷。我已經提醒過他了，他不要什麼人都用，像這種事，還是得妥帖沉穩的人才好。”

對此棠許一言不發。

“出了意外，他也不好意思來看你。”江北恒又道，“但他畢竟有這份心思在，擔心你會出事……原諒他好不好？”

棠許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到底棠許此前就已經有過多次表態，江北恒哪能不知道的意思，只能輕嘆一聲道：“好，我不說這些了……只是醫院住著實在不舒服，你這個樣子，我也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家，明天出院之后，就跟我回去吧。”

棠許靜了靜，這一次，終于給了回應：“誰說我是一個人在家？”

江北恒聞言微微一怔，似乎是想問什麼，卻又不方便，只能微微頓住。

棠許繼續道：“宋白跟我一起住的，他不是人嗎？”

江北恒愣了愣，隨后才松了口氣般，無奈道：“他當然是個人，可是他還是個需要你照顧的人。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是能照顧得好人的嗎？”

“您也太會小瞧人了。”棠許說，“我不僅可以照顧好自己，也完全可以照顧好別人。”

江北恒聽了，只能無奈瞥了一眼。

棠許話雖然放在了那里，可是真到了出院的時候，依然沒能拗得過。

若是平常，大概還有神和力氣周旋反抗，可是這一次，真的沒能反抗得過，最終還是被江北恒強行帶回了江家。

周六放學的宋白同樣被人接到了江家。

這個家棠許曾經住了一年多，離開之后依然頻繁往來，所以算得上是很悉的環境。

而宋白便大不一樣了，從進門那一刻起他就渾不自在，全上下的抗拒在見到棠許的那一刻才收斂了一瞬。

他盯著棠許看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你怎麼了？”

棠許抬起手來，了自己額頭上的膠布，說：“撞了個車，了點輕傷。”

宋白那疑問的表卻沒有得到毫緩解，“撞了個車，你就變了這個樣子？”

“我變什麼樣子了？”棠許問，“變怪了嗎？”

宋白沒有理會的自我調侃，又盯著看了許久，再度開口時，仍是重復了先前的問題：“你到底怎麼了？”

“撞到腦袋的人是我，不是你。”棠許看著他，“你還要我回答幾次？”

宋白聽了，頓時就不再說話。

棠許這才又道：“我知道你不喜歡待在這里，江伯伯非要接你過來，我也是想你過來跟你代一聲，你待會兒自己回景灣，晚上老老實實去鄰居阿姨那里報道，不許跑。生活費我明天早上轉給你。”

宋白又看了一眼，問：“你……真的不是被了嗎？”

“是或不是，你下周回來就知道了。”棠許很佩服他的想象力。

見此形，宋白也懶得多待，拎著自己的書包轉就離開了江家大宅。

棠許站在門口，一直看著他坐上車離開，這才回轉，掏出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看見了屏幕里的自己。

宋白總問怎麼了。

這不是好好的嗎？

還活著。

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