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棠許的指責，片刻之后，燕時予才緩緩開口——

“你當然可以擁有自由的人生。”

他說。

棠許啞然失笑。

回轉頭，看著這個陌生的酒店房間，“自由是這個樣子的嗎？”

“這個房間，不過是為了以防萬一。”燕時予說，“你要是不想待在這里，明天就可以回景灣。”

聽到這個答案，棠許再一次回轉頭，看著他，輕聲道：“你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燕時予同樣看著，許久，才又一次將的手放到了邊，低聲道：“杳杳，別放棄我。”

他的聲音很輕，輕到讓棠許有些恍惚。

明明這一次，是他獨自做了所有決定，縱容事態發展到現在這一步。

可是這幾個字，卻近乎祈求。

他知道棠許看穿了所有的一切。

如所言，他推整件事的目的，就是為了“綁架”，得無路可走，只能陪在他邊。

如果當時，讓知道整件事，讓參與進決定之中，那此時此刻，兩個人很有可能已經天各一方了。

哪怕那都是為了他好。

對棠許而言，自己沒什麼重要，但想要保全他，保全他的名聲，也保全他的人生。

可是他不要這樣的保全，他寧愿把所有事都推向另一個極端，也要換得留在邊。

哪怕犧牲的知權、選擇權和決定權。

哪怕讓親眼看見，他的自私與卑劣，偏執和瘋狂。

哪怕會生氣、會憤怒、會害怕。

他都已經不在乎了。

他所求，就是能夠留下，能夠沒有一意外地永遠陪在他邊。

明明早就已經想清楚了所有的前因后果，也因此生氣憤怒了很久，可是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棠許還是控制不住地紅了眼眶。

那一刻，不可避免地又思索起了他帶給自己的那些影響。

試圖找回自己的理智，整理清楚現在的種種狀況。

可是沒有辦法。

在這一刻，滿腦子只有眼前低頭垂眸的他，和他剛才那句——

別放棄我。

很想說服自己清醒，說服自己遠離。

可是到頭來，卻朝他更進了一步。

棠許出手來抱住了他，靠進了他懷中。

燕時予微微有些僵，片刻之后，他閉上眼睛，低頭吻上了棠許的發頂。

……

凌晨，棠許洗完澡從衛生間走出來，套房外都沒有燕時予的影。

知道此時此刻他勢必有很多事要理，因此也不去找他，只在床尾坐下來，擺弄著自己的手機。

直到房門那邊傳來靜，棠許一抬眸，看見燕時予著手機走了進來。

坐在床邊，看著他一點點走近，眉頭始終不自覺地微蹙著。

燕時予走上前來，輕輕了的眉心，低聲道：“沒事，早點休息吧。”

他云淡風輕地說出“沒事”，一如他擅自做出決定的那些時候，坦然又自信。

棠許心頭卻無端又生出一火來，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問個清楚。

“你今天是不是回去見燕老爺子了？”

;“嗯。”

“他說什麼了？”

燕時予看著，片刻之后，才開口道：“分手，了斷。”

“僅此而已？”棠許有些不信。

“僅此而已。”燕時予卻肯定地重復了的話。

棠許頓了頓，才又道：“否則呢？”

燕時予聞言，很認真地看向，“沒有否則。”

“怎麼會沒有否則？”棠許問他，“你忤逆他的意愿，他會怎麼對你？”

片刻后，燕時予才終于回答道：“他對付不了我，因為他手中，已經沒有籌碼了。”

棠許輕輕抿了抿。

在此之前，燕時予控于燕老爺子的時候，輒被懲罰的時候，其實就想問，為什麼燕時予他會這樣心甘愿低頭。

只是那個時候不敢。

那些事于他而言原本就是傷痛，不愿意過度挖掘。

可是到此刻，棠許終于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什麼籌碼？”

燕時予在側坐了下來，低頭握了的手，放在手中看了許久，才終于開口道：“你還記得，我有一個妹妹嗎？”

棠許當然記得。

在那個“清溪”的小鎮，他告訴，他的媽媽和妹妹都已經不在了。

“我被認回燕家，也同樣被接到了淮市。我被送出國，而就留在了淮市，由燕家照顧。”

聽到這里，棠許忍不住問了一句：“……也是燕家的人嗎？”

“不是。”燕時予淡淡垂了垂眼，“所以，也僅僅是照顧而已。”

棠許卻不由得窒息了一瞬。

那是照顧嗎？

那不就是燕時予剛才所說的籌碼嗎？

“后來呢？”

“后來有一天，他突然告訴我，說失蹤了。”

“怎麼會？”棠許不由得道，“即便真的失蹤，以燕家的影響力，要找到也不是什麼難事。”

“是啊。”燕時予轉頭看著，“后來我也找了很久，找了很多地方，可是都沒有找到。”

棠許手心不由得微微一涼。

“所以，你懷疑……”

“不過是自己不愿意接罷了。”燕時予輕笑了一聲，“不過是，還想給自己找一點希——”

棠許看著他眸中閃過的自嘲與淡漠，忍不住又一次出手來抱住了他。

“或許就是還在呢？”說，“或許有一天，你真的能找到——”

“那我寧愿相信，已經不在了。”燕時予說，“或許，那也是一種解吧……所以，我放棄了，我不找了。”

“什麼名字？你告訴我，我幫你找啊！”棠許真真切切地知到了他的難過，一時間，連眼眶都忍不住紅了起來，“我從小在淮市長大，萬一我認識呢？”

“季。”燕時予回答之后，卻緩緩搖了搖頭，道：“你不會認識的，因為……生了病，沒有出去上過學，一直以來，都是被養在燕家的一幢別墅里，直到十八歲那年失蹤……”

聽到這些，棠許再說不出一個字來。

無法想象那樣一個孩的人生，失去了媽媽和哥哥，生著病，被孤獨地養在陌生的地方，一直到十八歲……

同樣無法想象他在國外的那些年，以這樣一個遠在天邊的妹妹為支撐，吃過那麼多苦，走過那麼多路……

可是最終，的人生軌跡永遠地停留在了十八歲，而他，終究是失去了過去那些年里，人生唯一的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