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時予笑的那一聲,棠許意識到,他應該懂此刻是什麼心。
可是他并沒有問今天干了什麼。
一來,他邊原本就有人一直跟著,所以他知道的行程;
二來,跟段思危的流,段思危必定都會轉達給他,所以他也知道今天做了什麼。
而最重要的是,他更知道今天發生的事是讓不愉快的事,是不適合在此時此刻提及的事。
所以燕時予什麼也沒問,反而道:“還有什麼事想問我嗎?”
棠許想了想,說:“那你講講白天發生的事唄,有沒有什麼值得高興的,或是讓你不高興的事。”
“有。”燕時予回答。
“什麼?”棠許輕聲問道。
“一個人睡。”
棠許驀地頓了頓,隨后才強忍笑意,輕聲道:“請問這個是讓你高興的,還是不高興的?”
“你猜。”燕時予說。
棠許忽然就忍不住笑出了聲。
兩個人從來沒有這樣聊過天。
是的,從來沒有。
所以一直以來,棠許總是覺得兩個人之間其實是上的連接多于神上的。
當然,在兩個人和好后,這一狀況有一定程度上的改變。
畢竟,他知道了的一些,而也知曉了他的一些過去。
這樣的一些,雖然拉近了彼此之間的距離,可是那些悲傷的往事,是兩個人都不愿意提及的傷痛,所以他們沒法細聊。
唯有這一夜,這一次,他們有了細聊。
雖然聊的都是一些瑣碎的、無聊的廢話。
可是棠許聊得很開心。
甚至聊著聊著就睡了過去,很安穩地進了睡夢之中。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醒來,雖然依舊是躺在沙發里,雖然有些酸痛,可是棠許覺得自己睡飽了。
宋白從臥室里走出來的時候,餐桌上已經擺好了牛和三明治,他微微有些怔忡,一回頭,看見了坐在沙發里,正用電腦理著一些公事的棠許。
“這是你準備的?”宋白問。
“嗯。”棠許應了一聲,“樓下便利店買的,你自己熱一下再吃。”
宋白仍舊是盯著,“你已經吃過了?”
“嗯。”棠許仍然只是應了一聲,眼睛依舊盯著屏幕,手指在鍵盤上翻飛。
這個神狀態,跟他昨天晚上見到的,屬實是有些不一樣。
宋白一時有些緩不過神。
是因為他昨天晚上說的某些話恰好解了的困局和煩惱,還是因為找到了別的治療法子?
宋白心頭一邊犯著嘀咕,一邊將裝牛的杯子放進了微波爐。
卻忽然又聽棠許道:“中午去趟商場吧。溫度高了,你去年夏天的服和子應該都不能穿了。”
宋白盯著緩緩轉的微波爐,到底也沒有說出拒絕的話來。
從前,宋白吃穿用度都是秦蘊親自照料,一貫都是最好的,普通商場的品牌他可能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可是棠許自己的日子就過得隨便,所以帶他買服,也只會挑附近的普通商場。
對此宋白也沒有發表任何意見,棠許選的、銷售推薦的,他一概上試穿,到最后也是大包小包買了一堆。
買完服,午餐也就是在天廣場的餐廳隨便解決。
宋白正是長的時候,新鮮手作的牛漢堡他能一口氣吞下三個,反觀棠許,吃一個都顯得勉強。
對此,宋白剛想說什麼,棠許的手機忽然就響了起來。
拿出手機,看著上面的陌生號碼,棠許微微皺了皺眉,選擇了靜音。
宋白盯著的手機界面,“你為什麼不接?”
“推銷吧。”棠許隨便回答了一句,沒有再理。
然而幾分鐘后,當同樣的號碼再度打過來,宋白比還要關注,一眼就看見了那個號碼。
“現在的推銷還真是鍥而不舍。”宋白忽然就手拿過了的手機,“我來罵他一頓好了。”
“喂!”棠許連忙奪回自己的手機,微微瞪了他一眼,最終還是接起了電話。
心里的預在電話那頭的聲音響起來的瞬間得到了證實——
“棠小姐,你好啊。聽得出我的聲音嗎?”
孟連城。
棠許微微深吸了口氣,才緩緩開口道:“孟先生這樣的人,我怎麼可能忘記?”
聽見“孟先生”三個字,宋白明顯放松了一些,沒有再繼續關注這個電話。
孟連城輕笑了一聲,說:“突然給你打這個電話,希你不要覺得我唐突。主要是昨天你提及的那幅畫,你要是實在想要,我可以幫你想想辦法,你覺得怎麼樣?”
“孟先生不是已經送人了嗎?”棠許平靜道,“還能想到什麼辦法?”
“有興趣出來見面聊一聊嗎?”孟連城說,“如果你剛好沒有吃飯的話,我請你。”
棠許聞言,靜了片刻,才終于開口應承道:“好,待會兒見。”
掛掉電話,棠許很快看向宋白,“我還有事,要先走了。東西你自己拎回去,去學校的路上小心。”
簡單叮囑了幾句,很快起離開。
宋白盯著漸行漸遠的背影,許久,才收回視線來,默默喝著自己面前的飲料。
無論是誰,只要不是那個燕時予,就好的。
……
不多時,棠許就在約定好的餐廳,見到了已經落座的孟連城。
不得不說,雖然孟連城昏迷多年,離社會這麼久,容貌也產生了巨大的變化,可是只遙遙一個側坐姿,也依稀能看出他當年的風姿,是何等的拔卓越。
而當棠許逐漸走近,漸漸看清楚他蒼白的臉和消瘦的容時,那讓不舒服的覺到底還是又一次浮上心頭。
棠許緩步走近,拉開他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孟先生。”
孟連城正低頭看著菜單,聽到聲音才抬頭看,微微一笑,“也不知道你吃什麼,我點了幾個菜,希合你胃口。”
“我什麼都吃,不挑的。”
棠許這麼說著,孟連城卻還是讓旁邊的點菜員報了一下已經點了的菜名。
對方報出的每一道菜都讓棠許有種似曾相識的覺,直到最后一道甜品報完,棠許腦海中瞬間有了記憶——
;這幾道菜,似乎都是曾經的棠嵐喜歡的。
棠許緩緩抬眸,看向了對面依舊保持微笑的男人。
下一刻,孟連城就開口道:“我想,母的口味雖然不至于完全一樣,總不會相差太多吧。你媽媽喜歡吃的東西,你應該也會喜歡才對。”
棠許心頭控制不住地冷笑了一聲。
這就不裝了,是嗎?
“我不太明白孟先生在說什麼。”棠許卻打算繼續裝一裝。
孟連城依舊看著,道:“其實你跟你媽媽長得還是很像的。我昨天就應該想到的,只是,我實在是躺了太久了,大腦的思索能力好像還沒有完全恢復。我明明都知道你是江家的兒媳了,也知道你姓棠,卻是沒有想起來你爸爸是宋雨廷,你應該是小藍的兒。”
“小嵐?”棠許微微勾了,語調中卻還是不可避免地帶了一譏誚。
孟連城卻渾然未覺一般,笑道:“你媽媽喜歡藍,正好‘藍’又跟名字中的‘嵐’同音,所以我以前都小藍。”
原來是這個“藍”,不僅是昵稱,還是專屬昵稱。
“我跟你媽媽,是很好的……朋友。”孟連城看著棠許,繼續道,“你知道嗎,雖然我躺了十多年,可是當我看見的第一時間,我覺得一點都沒有變,依然跟我印象當中,一模一樣。”
“孟先生。”棠許忍不住打斷了他的回憶,開口道,“您不是說,我來,是想說那幅畫的事嗎?”
“我這不是正在跟你說嗎?”孟連城笑了起來,“你這子倒是不像你媽媽,你媽媽多溫啊,永遠會笑瞇瞇地聽人把話說完,不像你,這麼著急。”
對此棠許沒有任何回應,執著等待著自己問題的答案。
孟連城這才又笑道:“你昨天不是想知道我的那幅畫送給了哪個朋友嗎?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了,那個朋友,就是你媽媽。你如果真的想要那幅畫,給打個電話不就行了?母兩個,難道還分你的我的不?”
“哦。”棠許輕輕應了一聲,“原來您是送給了。”
“是啊。”孟連城一開口,似乎又陷進了回憶之中,“你媽媽很喜歡玫瑰,你知道的吧?二十多年前,淮市郊區曾經有一片很大的玫瑰園,你媽媽很喜歡那里,在那里不知道拍了多照片,有人還為畫了一幅玫瑰花中的肖像……”
棠許靜靜地聽他回憶著他對棠嵐的了解,心之中終究還是泛起了波瀾。
不為其他,只為將教養長大的宋雨廷。
“你這麼了解,你們年輕的時候,肯定經歷了很多事吧?”
“是啊,很多事……”孟連城輕輕應了一聲,“可惜我大腦中有太多缺失,好多從前的細節,我都有些記不起來了。”
“那你還記得你對是什麼覺嗎?”棠許問,“你嗎?”
這個問題問出來,孟連城似乎頓了頓,隨后才笑道,“你們現在的孩子才來去,我們那個時候,不談這些。”
“怎麼會不談呢?”棠許說,“如果不談這些,那是怎麼嫁給我爸爸的,又是怎麼生下我的呢?”
說起這個,孟連城微微擰了眉,似乎記憶中某些缺失的片段又在困擾著他。
棠許見狀,便又道:“從前的事你或許記不清了,那你醒來之后的事應該記得清楚的吧?知道你醒了,萬里迢迢趕過來看你時,你是什麼心?”
說話間,孟連城便好像是回憶起了那個時候的形,笑道:“我當然很開心。你不知道,當我醒過來,發現時間過去了十八年,整個世界好像都把我拋離在了后的時候,那種惶恐與孤獨。直到看見——是唯一一個,在我回憶中保持了原貌的人,當我覺得我跟整個世界背離的時候,是的出現,把我帶回了這個世界。你不會知道,那個時候的我有多開心。”
他的形容真實又震撼,換做是別人,大概早就得一塌糊涂了。
可是棠許卻實在是沒辦法分毫。
“那之后呢?”棠許又問,“對你這麼重要,可是也有自己的家庭,而且還離你那麼遠,不可能一直陪著你……你不會覺得難過嗎?”
“當然難過。”孟連城嘆息著開口,近乎苦笑,“可是我的人生中啊,令人難過的事實在是太多了……終究是要一點點熬過來的。恰如現在,我這不是好的嗎?”
孟連城說完,喝了一口面前的清茶,繼續道:“現在啊,能偶爾跟從前的朋友通個電話,見面吃個飯,我就已經很開心,很知足了,做人呢,真的不需要有太高的要求。”
聽到他這樣云淡風輕的說辭,棠許頓了頓,才又道:“你剛才說,有人給畫了一幅玫瑰花中的肖像,可是我好像從來沒有見過那幅畫。是誰畫的?”
“誰畫的……”孟連城臉上再度流出回憶的神,“我好像真的有些想不起來了……”
“那不如打個電話問問?”棠許忽然就拿出了手機,“我還好奇的。”
孟連城很快點頭笑了起來,“那當然好。我也很想聽聽小藍的聲音。”
很快,棠許就翻到了通話記錄中的電話號碼,撥了過去。
電話只響了兩聲,便很快被掛斷了。
棠許安靜了片刻,笑了,隨后抬眸看他,“可能是我的手機有問題,要不你打一個?”
孟連城輕輕搖了搖頭,道:“可能現在不方便接電話吧。等方便了給你回過來,你不就可以問了嗎?還真的急子這樣?我們先吃飯吧。”
說話間孟連城點的菜就已經送了上來,棠許瞥了一眼滿桌的菜式,毫無筷子的。
孟連城卻已經夾了一小塊放進碗中,“這家是老字號,他們家的招牌葵花,你媽媽很喜歡吃的。”
話音剛落,棠許的手機忽然就響了起來。
棠許低頭,就看見了自己剛剛撥打過的那一串陌生號碼。
很快接起了電話。
“杳杳。”電話那頭,棠嵐的聲音聽起來很欣喜,“你給媽媽打過電話嗎?不好意思啊,媽媽剛剛手頭有事,不方便接電話。你有什麼話想跟媽媽說嗎?”
“嗯。”棠許輕應了一聲,回答道,“剛好在跟你的一位老朋友吃飯,所以想著給你打個電話。”
聽到這句,棠嵐那頭明顯安靜了幾秒,才道:“我的老朋友?我在淮市……哪里還有什麼老朋友?”
“孟連城先生啊,不是你的老朋友嗎?”棠許問。
下一刻,電話那頭傳來杯子落地的碎裂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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