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寄夢握住他摟在腰間的手,掌心安地輕拍:“表兄,你我并非同路人,若糾纏不清,對誰都不好。”
謝泠舟言又止,最終什麼也沒說。
他的沉默讓崔寄夢心,轉過來,手輕他的面頰:“表兄,先別說這些了,不日就要走了,再多抱抱我好麼?”
子陡然一輕,謝泠舟已攔腰抱起,疾步往船艙走。
江邊春意盎然,艙亦春靡靡,直到許久才散去。
此后半月,謝泠舟并未再替及別的事,只堅持要陪安頓下來才肯離去。
他親自陪著找了宅子,挑選仆從,又隨去置辦田產,稍加安頓后,離回京只剩數日,他索閉戶不出,仿佛要把最后這幾日當生命盡頭在狂歡。
彼此都明白自此一別,說不準是否還會再見,但都極有默契地不宣之于口,只沒日沒夜地抵死糾纏,直到力竭才罷休。
這日破曉,纏綿過后,謝泠舟仍未離去,深埋著,從后用力摟住:“我留下來,還是你跟我走?”
崔寄夢聲音里還殘存著春余韻,語氣卻是溫冷靜的,像是在哄他:“表兄,你我在一起短短半年,相較于你以后數十載不算什麼,你會位極人臣,會有一位琴瑟和鳴的妻子,既得你鐘,又堪做世家婦,你們會養育兒,滿一生。”
謝泠舟手指覆在上,不讓繼續說,而后在肩頭咬了一口。
崔寄夢默然承著,口因痛苦輕微起伏,目逐漸迷離渙散。
他讓選擇時,的確心了,但他們之間不過半年,誰都可能會變。
謝泠舟若留下來,離了權力中心太久,將來是否會厭倦平淡,懷念當初的風盛極,從而怨懟年輕時的自己?
若隨他回去,會不會重蹈過去的覆轍,在深宅里凋零?甚至連原本的份也失去了,即便他能借權勢讓旁人緘口,但京中那麼多認識的人,不會猜不出。
怎麼選都不行,或許他們就錯在一個時機上,若早些時候遇見他,也許心境會不一樣,留在京里也不是不行。
謝泠舟松開齒關,“若當年我并未克制,也許如今你已是我的妻子。”
崔寄夢目遼遠,淡淡笑了笑:“世事皆有緣法,相逢一場已是足夠了。”
他手上松了勁,未再強留。
(十一)
謝泠舟最終回京了。
走前一人雖約定好彼此要保持書信往來,但后來他們都心照不宣地并未給對方去信。
像是想試試若沒了對方會怎樣。
的確不會怎樣,崔寄夢為避免是非,對外稱自家夫婿在外遠游,忙著安立命,每日早出晚歸,時常忙到燈燭燃盡。
如此過了小半年,才算在楚地安定下來,正逢義兄姜辭來楚地,一人重逢,姜辭告訴崔寄夢自己本是子,原名江聞雪。
崔寄夢一面忙著商鋪的事,一面帶著江聞雪和隨行的青年在周遭游玩。
如此一來又忙了好一陣,待一切消停過后,竟又到了上元佳節。
上元前夕,江聞雪他們離了楚地,要往蜀地去,崔寄夢忙了一年,驀地閑了下來,忽然想起一個久未想起的人——
并非久未想起,而是刻意不去想,但是今夜,崔寄夢立在江邊,去年在江上畫舫上瘋狂的記憶歷歷在目。
他回京已有九個多月,想必早已將那半年的水姻緣淡然看待。
崔寄夢牽一笑,不去打聽京里的消息,日復一日地過著,雖面上不顯,心里卻越發難捱。
分離的時間越長,那人的面容在夢里出現的次數越多,久違的也愈發強烈。
崔寄夢只當是了要進食那般尋常,刻意迫自己去認識新的人,后來偶然結實了一位顧姓琴師,在琴藝上造詣頗深,為人亦誠摯,也算聊得來。
這日中秋佳節,那顧公子邀崔寄夢去郊外賞楓,稱自己乃吳郡人氏,在家中行三,讓往后可喚他顧三郎。
隨即他陳明心意:“數年前我隨家父去京中赴宴,偶然見過娘子,彼時娘子一曲《廣陵散》驚才絕艷,令顧某一見傾心,只可惜聽聞娘子已與謝家郎君定親,便不敢叨擾,如今竟得重逢,娘子邊無人,不知顧某可有幸讓佳人回頭一顧?”
崔寄夢未曾想到自己和這位顧公子有如此淵源,當年去今已有四五年,他竟惦記了這般久。想必此人乃重之人。
他們往來數月,也相談甚歡,不如就應了吧,也許能夠彌補心里的空缺。
猶豫時,顧三郎走近了一步,青年笑容溫潤和煦,周微弱的沉水香極為好聞,可崔寄夢卻陷了錯。
不該是沉水香,應當是一清冽檀香。顧三郎才貌俱佳,又是表里如一的君子,而那人并非表里如一的溫雅君子,他面上清冷如竹上雪,但里重,藏著極強的掌控,總是帶貌岸然地捉弄。
為何偏偏在此時,讓想起他?
崔寄夢頓時清醒過來,后退一步,朝顧三郎福致歉:“抱歉,三郎,你都好,可我心另有所屬。”
顧三郎目黯了黯,聲音更和煦了:“可那人如今不在你邊,你又孤離京,顯然那段誼已難以為繼,既如此,何不放過自己?”
“我也想放過的。”崔寄夢扯了扯角,和謝泠舟分別已有一年半,非但未淡下去,卻越來越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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