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院子裏亮起燈來, 惠太妃抄著袖子站在廊下，著院中的溫昭容，吩咐道：“明春, 人看看的孕究竟是真是假？”

明春應是，拍了拍手。

西側殿的門開了，那幾個強有力的侍們，推出來了兩個人。原來是今日在太醫院當值的太醫, 也被惠太妃給綁了來。

其中就包括院判大人。

周太醫一瘋, 惠太妃在太醫院裏便無人可用了。

院判踉蹌著腳步上前, 半跪在溫昭容腳下, 道：“請娘娘恕罪。”

溫昭容低頭著，一只手指開了自己的袖子, 把手腕遞出去。

院判替把脈。

良久, 他撤回手, 并不多看溫昭容一眼, 而是轉向惠太妃道：“啓稟太妃，昭容娘娘確有孕，不足三月，胎象略有不穩。”

惠太妃死死的盯著他，終于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氣：“好啊，這可是皇上自己將他的脈留在本宮手裏的, 別怪本宮不客氣了, 來人, 將溫昭容請進去, 務必好生照顧, 平安誕下皇子。”

院判跪在院子中央。

惠太妃紆尊降貴地垂下眼瞥他：“溫昭容腹中的孩子若有什麽閃失, 你也得跟著一塊死。”

院判沉默著磕頭。

惠太妃回到屋, 溫昭容已經被奉在上座裏。

明春端來了一碗酪，一揭開瓷蓋，香四溢，遞到溫昭容的面前，但是溫昭容似乎并無食。

惠太妃以為是怕酪有問題，于是說道：“放心，你肚子裏的孩子就是的護符，我比你更希這個孩子能安全降生。”

溫昭容神冷冷道：“我想不明白，您都這把年紀了，膝下又沒個脈，您這樣拼命的掙，到底圖什麽呢？”

惠太妃以往慈祥賢德的儀態全都不屑于裝了。

穿上了豔紅的寬袍大袖，一手搭在座椅的扶手上，聽了這話，冷冷的笑：“你問我圖什麽。是啊，我這半截子土的人了，膝下又無個一子半可承我的志，拿到這滔天的權勢有什麽用呢，帶著一起棺材板嗎？”

溫昭容：“是啊，為什麽呢？”

惠太妃盯著，尾音一聲哀嘆，說：“因為我就是為了自己啊。”

溫昭容：“可是先太後待您并不薄。先帝的妃嬪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可先帝駕崩後，死的死，趕的趕，多人落了個後凄慘的下場，若是沒有太後，您的榮華富貴從哪兒來。”

惠太妃：“那是應該的。”咬著牙道：“因為欠我的。”

溫昭容：“欠您什麽了？”

惠太妃厲聲道：“欠我的命！”

可能是惠太妃的緒忽然激，溫昭容便停止了問。

惠太妃的話說到這裏，已經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用不著溫昭容繼續問，自己就要繼續說下去——

“想當年，先太後，還只是一個微不起眼的昭儀時，因為盛寵而到嫉妒，明槍暗箭防不勝防。是我替試藥！我小産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先太後，答應過我，將來若生下孩子，無論是男是，畢竟我養，認我為親母。可是生下當今聖上之後，胞宮有損，以後不能再生育了，于是後悔了，食言了。若按照我們當初的約定，當今聖上，應是我的孩子，他奉養的皇太後，也應該是我才對。可是你看看，這偌大的景門宮，讓皇帝將我安置在此，你知道這裏曾經是什麽地方嗎，是先帝的冷宮，房梁上吊死過無數冤魂的埋骨地。”

“你說，我能不能咽的下這口氣？”

“換是你，你能嗎？”

這些話，不知在惠太妃心裏埋了有多久，漸漸的，醞釀了恨。

恨不能毀天滅地，恨不能傾覆了這個王朝。

溫昭容恍然點頭：“我明白了，原來，從一開始，你心懷叵測。”

端的一臉冷漠。

無論惠太妃訴說自己的經歷有多慘，都不會生出半分可憐。沒有泛濫的同心，為錦衛的暗刀，不可能去憐惜自己的對手。

惠太妃表示的如此明顯的恨意，只能讓更堅定除去的念頭。

這樣的人，萬萬不能留了，必得斬草除才能還前朝後宮一個安寧。

惠太妃這樣的年紀，緒激起來，不得不停下休息，深深地息著。

溫昭容便借著這份安靜，開口道：“你趁皇上和朝臣不在宮中，封鎖了皇城，可又有什麽用呢，秋獵之後，皇帝便會回京，倒那時，你怎麽辦？”

惠太妃冷冷的笑：“皇帝回不來了。”

溫昭容：“皇帝手握千軍萬馬，蕭山行宮常駐守軍便有兩萬，您手裏難道還有兵？”

惠太妃瞥了一眼：“你現在套我的話，還有用嗎？你等不到皇帝回來，你也出不去宮，你該不會還想著通風報信吧。”

溫昭容一頓，斂下眉：“你想多了。”

惠太妃似乎起了疑，但又似乎還未完全起疑，在宮中浸染了大半輩子，渾上下都是心眼。

溫昭容的一切反應都盡數在的意料中。

人走絕境想險是本能，而溫昭容又比大多數人要聰明的多。

若是不聞不問，乖乖配合，那才是不正常。

惠太妃自以為掌握了一切，將溫昭容牢牢的拴在了掌心裏，并不介意喂給一塊吃，滿足一下的小心思。

惠太妃了溫昭容年輕細膩的臉蛋，在而耳邊呢喃道：“我手上是有兵，但也不僅僅是有兵，我還有人，我的人就在皇帝邊，隨時都能要了他的命，你信不信。”

溫昭容被嚴加看管了起來。

的屋子裏，沒有任何利，發釵和繡花針收得幹幹淨淨，甚至連喝茶用的杯子，都換了竹質的。

蕭山獵場。

李弗襄的外袍差不多烤幹了，他扯下來穿上，又牽來了衛帶回的那匹馬，順手將高悅行也撈了上來，讓坐在自己的後。

高悅行抱了他的腰，聽到他微微側頭說道：“我不放心把你留在原地，也舍不得把你托付給任何人，所以，從今以後，我在哪，你就得在哪。”

高悅行說：“好，以後，你在哪，我在哪，死生不離。”

駿馬負著兩個人，一路往行宮的方向去。

李弗襄手中的神舞不知何時了鞘。

離了銀杏林，走到了稍微敞闊一點的地方，高悅行在他的肩膀後避風，很安心，月寂靜的灑下來，一轉臉，便瞧見了那如秋水長虹般凜冽澄澈的刀鋒。

李弗襄在京裏騎自己的小紅馬，估計是怕累著，從來不舍得跑快，如今換了別人的馬，一點不心疼，雙夾了馬腹，速度已經可堪與風比勁。

高悅行的心跳隨著馬蹄的節奏，早已了。

廝殺聲順著風傳來。

上一刻，似乎還遠在山路十裏之外。

下一刻，已經響徹在了耳畔。

李弗襄揮刀便見飛濺的鮮。

他沒有任何停頓的，從高的山坡上，如離弦的劍一般俯沖了下來。

高悅行不知行宮現在的戰勢如何，以為李弗襄要宮勤王，卻沒想到，李弗襄只是沖過了重重殺陣，奔向了蕭山腳下，而把行宮遠遠的甩在了後。

高悅行疑地回了一眼。

李弗襄解釋道：“我的驍騎營侯在二十裏外。”

高悅行：“你們早就算好了這場變故？”

李弗襄：“算是吧。”

高悅行不明白這個“算是”是什麽意思。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難道還半是不是的？

高悅行問：“那我們來得及嗎？蕭山行宮還能撐得住嗎？”

李弗襄道：“定能撐住，戲才唱了一半呢。”

高悅行什麽也聽不明白，腦子裏一團漿糊，只能閉，將全副心的信任都給他。

李弗襄走出蕭山行宮二十裏，果然會見了自己的驍騎營。

從西境帶回來的三千騎，在京城經過整頓後，已經擴了一萬騎。

現下，他所有的兵都在這了，嚴陣以待。

李弗襄一擡手。

夜幕下，他的驍騎營策馬地跟了上來。薊維和詹吉頭戴著戰盔，著最前方李弗襄的影，相視一笑。

薊維道：“咱們殿下這先士卒的習慣很好。”

詹吉道：“但是喜歡帶著人上戰場的習慣有點問題，最好是改改。”

薊維：“你管真寬。”

詹吉：“我可不敢管，只是隨口一個小建議。”

……

高悅行耳朵裏什麽也聽不見。

約莫走了很遠很久，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他們趕往的方向并不是距離蕭山行宮最近的那條路。

李弗襄向北繞了遠路。

繞道了蕭山行宮的背後。

他們停下的時候，正當天跡上的第一抹朝從層次分明的雲層後探頭，漸漸地，像水墨一樣，暈染了半邊天空。

白日裏，高悅行的視線比夜裏清楚了許多。

著前方那座小山峰仔細端詳了很久，才去求證李弗襄，道：“那座山，是不是你的那座小溫泉。”

李弗襄不再賣關子，道：“是。”他用神舞指著那座山往北的方向，說：“如果有人從北邊想進到蕭山，那就是唯一的路，不急，我們再等等。”

與此同時，蕭山行宮。

昨夜裏變剛起，許修德便將皇帝的旨意傳遍了整個蕭山行宮。

皇帝讓大家不要慌，也不要在這種關頭到跑，呆在自己的屋子裏不要，靜等叛賊退兵即可。

皇帝的冷靜是最好的定心丸。

一整夜過去了。

攻擊蕭山行宮的判賊們雖然尚未退兵，但也沒有任何要攻進宮的跡象。

不人都放下了心。

行宮裏，悄悄起了一個傳言，說是，昨天夜裏，已經見到襄王殿下沖出重圍，回京調兵了，一來一回，最多一天的時間，當下的困局便可解開。

賢妃心思憂慮，自己一口飯也吃不下去，卻還掛心著丈夫和兒。

晨起，勸著李蘭瑤多用了幾口飯，有吩咐魏姑姑快準備些清火的百合粥，待會親自給皇帝送去。

皇帝書房裏的燈亮了一夜，幾位武將進進出出，想必沒能好好休息。

賢妃也沒了心思打扮，稍微妝飾了一下，便親自提著魏姑姑準備的食盒，往皇帝的書房裏去。

李蘭瑤吃好了飯，一推碗筷，自覺陪著母妃一起。

賢妃勸在屋裏休息。

李蘭瑤不肯聽。

賢妃只好隨了。

母兩一起到了皇上的書房，正好見鄭千業從裏面出來。

蕭山行宮能守到現在依然能固若金湯，多是鄭千業的功勞。

鄭千業行禮，賢妃急忙攔住了，道一句：“鄭帥辛苦。”

又問：“陛下的神可好？”

鄭千業目往書房裏面去，說：“皇上熬了一宿，現下似乎是有些困了，已經遣走了下人，打算小憩片刻，賢娘娘來的正好，皇上剛還提到，腹中空空，更覺得焦躁呢。”

賢妃瞬間覺得自己來的無比合適，提著食盒便迫不及待地趕過去了。

皇帝的書房臨時改了戰時指揮中帳，涉及到軍事機，房門一直閉，許修德出來見是賢妃和公主，開門放他們進去，隨即又牢牢地關上了門。

今日，皇帝的書房格外沉，窗上架起了黑的紗，不進來，暖意更是無從談起。

李蘭瑤覺得有些不對，警惕了起來，扯了扯母妃的袖子。

可賢妃一心只想將百合粥呈給皇上，博皇帝一笑，本沒意識到自己兒的暗示。

桌案前，沒見到皇帝的影，倒是一側，擺放了一張畫屏，屏後臨時置了一張小榻，以便于皇帝休息。

許修德在屏風外躬道：“皇上，賢妃娘娘給您送吃的了。”

屏後有了靜，轉出來一個人。

卻不是皇上。

而是穿著一令人聞風喪膽的飛魚服的錦衛指揮使，奚衡。

賢妃仍未有所反應，怔怔問：“奚大人安，皇上呢？”

奚衡不回答。

錦衛除了皇上，誰也不放在眼裏。

他一張臉不茍言笑，踱步到了賢妃的跟前，問：“奉給皇上的。”

賢妃道：“是。”

奚衡：“非常之時，請娘娘諒，我得先過目。”

賢妃皺眉：“奚大人什麽意思，難不本宮還會害皇上？”

話雖抱怨，但賢妃還是配合地打開了食盒。

一碗晶瑩澄澈的百合粥靜靜的躺在食盒中央，極勾人食。

奚衡從自己的領口，出了一細若琴弦的銀針。

銀針浸在了粥裏，無任何發黑的跡象。

賢妃：“可以了吧。”

奚衡不做聲，而是出手指，沾了一點粥，沿著碗沿外劃過了一周。

賢妃心裏不悅極了：“奚大人，您如此皇上還怎麽下得了口啊！”

奚衡將過杯沿的手指擎在眼前，再次將銀針放上去，并且著針，從針緩緩地抹到針尖。

隨著他的作，粥剛沾上便被抹了個幹淨。

但是有些東西是抹不掉的。

只見銀針試過的地方，逐漸出青黛的澤。

銀針發黑了。

咣當——

賢妃手裏的食盒掉在了地上，盛在裏面的瓷碗骨碌碌滾了出來。

奚衡出手，幾乎要將銀針到賢妃的眼睛上，道：“賢妃娘娘，解釋一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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