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高悅行盯著那片樹影, 想找尋聲音的來，卻瞧不見任何人影。

李弗襄一頷首：“知道了。”

那除了風，再無別的靜。

高悅行確定周圍環境安全：“想不到啊, 惠太妃一向不過問宮中瑣事……”

李弗襄：“不過問，自然有人替過問。”

高悅行：“周太醫是的人。”

李弗襄：“太醫院那姓周的，是宮裏有名的好打聽，長了一對招風耳, 不管什麽熱鬧都要去問一問。”

他是惠太妃的耳目。

他知道, 自然等同于惠太妃知道。

藏得好深啊！

高悅行：“到底想幹什麽？”

李弗襄道：“的心太大了。”

那年高悅行在宮中遇害, 蘆葦中那兩位宮談時出的意思, 始終像一刺紮在的心頭。

高悅行遲早要將其徹底拔出，否則絕不能心安。

李弗襄問道：“奚衡告訴我, 你當年落水不是失足, 而是撞破了某些人的謀。”

高悅行：“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李弗襄：“很早。”

早到什麽時候, 他沒有明說。

高悅行終于親口對他談及當年的事, 道：“我聽那兩個奴婢的意思……宮裏的兩位娘娘想扶個不事的孩子當傀儡，把持朝政，垂簾聽政，為此，們串通了溫親王，想將已年的信王扼殺在蕭山行宮, 但不料誤傷了李弗宥。”

高悅行因為撞破了, 險些丟了命, 但離京之前, 將此事告知了奚衡。

好皇上心裏有數, 才能放心的走。

高悅行：“原來竟是惠太妃麽……那麽, 與合謀的另一個人是誰呢？”

完全沒有頭緒。

提到惠太妃, 就不能不想到已死的李弗逑。

李弗逑在呈給皇帝的供詞上，曾經寫下了惠太妃，但是并沒有引起皇帝的警惕。

高悅行道：“李弗逑住在惠太妃的景門宮裏，養了那副子，我猜測，是惠太妃故意的。畢竟，若想要攝政，將來扶持的孩子必須是個不堪重用的廢才行。”

李弗襄著愁眉鎖的樣子，很是忍不想去吻化眉間的漣漪，他很努力地克制住了，間輕輕，說：“你還了最關鍵的一點。”

高悅行從自己的沉思中恍惚擡頭：“什麽？”

李弗襄道：“無論要扶持誰，總要皇帝先駕崩才行。”

高悅行心裏嘆了一聲要命，瞪著他：“你小心說話！”

但是不得不承認，李弗襄一語中的，到了最關鍵問題。

皇上年輕力壯，朗，手裏就算養再多的孩子，也是徒勞。

高悅行：“或許想弒君？”

李弗襄：“你敢不敢想的再大一些。”

只有高悅行最能明白他的意思，道：“或許……惠太妃已經有了完全的準備，隨時可以手制造國喪？”

李弗襄：“你說話真委婉。”

高悅行：“當個人吧，那可是你親爹。”

親爹不親爹的，李弗襄說話從來沒有這種忌諱。

高悅行實在難以理解惠太妃的所作所為，道：“皇帝待已經不薄了，面有了，尊榮有了，下半輩子安安心心的在宮裏當個富貴閑人便是再好不過的日子，還有什麽不知足的呢。”

李弗襄看著高悅行，說：“要是肯低頭往下瞧瞧，自然容易滿足，可要是的眼長在頭頂上呢，上面可還有太後，還有皇帝，還有無上的權柄呢。”

皇太後為皇帝的生母，是名正言順的留在宮中，皇帝奉養，朝臣敬重。

而一個太妃，膝下無子無，本該發到廟裏去清修，是皇帝和太後的恩典，才免了遣離宮中的狼狽，賞了一方養老的地方，得恩戴德地向皇帝叩謝。

什麽太妃，什麽長輩。

不過是一張鶉百結的外皮而已。

惠太妃的目的很明確，就是想養個孩子當皇帝，而自己，也好嘗嘗太後的寶座是什麽滋味。

高悅行眼神一凜，問：“先太後是怎麽死的？”

李弗襄：“病逝。”

這一句話問得突兀。

李弗襄道：“你懷疑什麽？”

高悅行：“先太後和惠太妃匪淺，天下人都知道，你說，太後若是知道自己的姐妹懷著這樣的心思，還會留在宮裏嗎？先太後年紀不大，病得蹊蹺，我并不是篤定什麽，我得親眼見到的脈案，才能解我的疑心。”

李弗襄：“你要去太醫院？著去？”

高悅行：“我忍不住了，我今晚就要去。”

轉，步子剛邁出去一步，肩膀又被李弗襄按住在原地，他說：“我和你一起。”

高悅行道：“宮裏太醫院的守衛也不松懈，等人幫我們一把。”

李弗襄：“放心，我來辦。”

高悅行：“也不要太明顯，容易打草驚蛇。”

李弗襄點頭：“都明白。”

高悅行和李弗襄中途轉了方向，再次經過春和宮的時候，正好趕上宮宴的散場，宮中幾年難得一遇的大場面，人們團團轉著，嘰嘰喳喳了一團。

高悅行和李弗襄見狀，便遠遠的停了下來，等春和宮門前的人都散幹淨了，才悄悄地撿不惹眼的路，穿了過去。

路上，高悅行忍不住問：“那位溫昭容，長得真的很像鄭皇貴妃麽？”

李弗襄搖頭，道：“我不知道，我沒見過母親，無從比較。”

見高悅行苦惱，李弗襄道：“你要是真想知道，我可以去問問鄭帥，他說的話比旁的人都可靠。”

高悅行其實只是一時好奇心起，并沒到那種抓心撓肝的地步，道：“等有機會吧。”

可是剛走了沒幾步，又忍不住了：“溫昭容……真的懷孕了麽？”

李弗襄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你才是大夫，你都不知道？”

高悅行：“怪我學藝不，哦，過幾日重節，藥奴姐姐今年該來給你送藥了，到時候我可以請教一下藥奴姐姐。”

高悅行離開了藥谷，與曾經的師兄師姐們，終究是走上完全不同的兩條道路。

在府裏，在宮裏也時常會想起或是夢到那些年藥谷裏自由的風，和絢爛的暖，然後對著高門大院長長的嘆息一聲，狠狠心告誡自己不要再留。

再，也都是回不去的，注定要舍棄的部分。

沒什麽可憾的。

高悅行忽然之間的沉默，令李弗襄很是討好的看了幾眼。

他還以為是自己說的話不合適，讓生氣了，于是委屈道：“我是真的不知道，那孩子又不是我的……”

高悅行：“……”

簡直越說越離譜了。

高悅行只得轉移話題：“我曾經托藥奴贈予你的禮，你還留著麽？”

指的是那只袖珍沙盤，建得是藥谷萱草堂的模樣。

李弗襄當然留著，道：“我知道，那是你在藥谷居住的地方，真漂亮。”他說：“你懷念那裏麽？我在王府裏再給你建個萱草堂如何？”

高悅行笑了：“我心裏念著的，一直都只有你，你在王府裏，人照著你雕一尊玉像，陪著我吧。”

李弗襄聽了這話，卻不是很高興：“我不是在你邊？你還要玉雕幹什麽？”

高悅行：“當然多多益善啊，我要一個溫文爾雅的你，再要一個威風凜凜的你，要一個十歲時候的你，再要一個七老八十的你。”

還有很多話，高悅行沒有說出口。

長大後縱馬山間踏著一地殘花的他。

年時撒耍賴在榻上打滾的他。

高悅行都想要。

李弗襄順著的念頭，一想到將來家裏橫七豎八都擺著他自己的雕像。

不由得起了個寒戰，簡直驚悚。

不行，堅決不可以，一定要想辦法打消這個念頭才行。

高悅行本也是逗他玩，隨口一句之後，便不再提了。

正好兩個人腳下不停，趕慢趕到了太醫院，太醫院門前的守衛神肅穆，李弗襄帶著繞道了側邊的牆角。

他說：“翻牆進去吧，我們是安全的，不會有侍衛巡行到這裏。”

高悅行擡手看了看那足有兩人高的牆，覺得以自己的本事，著實是有點吃力。

盡管在藥谷的時候，隨著師兄師姐們強健，但正如當初奚衡所說，筋骨不佳，資質忒差，天賦上的缺陷并不是努力能彌補的。

李弗襄：“你踩著我，我托你上去。”

高悅行看了一眼他上錦繡漂亮的裳，不是很願意。

李弗襄不知道心裏此刻還在想這些不著邊際的事，趁著左右安靜，無人注意，可高悅行又遲遲不，索出手，臂彎一攬高悅行的腰，將人往自己的肩上穩穩一送。

高悅行猝不及防，將已經道邊的驚呼狠狠地咬住，咽了回去。

坐在李弗襄的肩頭。

那一瞬間，忽然意識到，李弗襄裹在寬袍大袖中顯得如此單薄的肩膀，竟然也能給穩穩當當的安全。

年今非昔比。

李弗襄再托了一下：“起。”

高悅行一手扶著外牆，站了起來，剛好能夠踩著李弗襄的肩，爬到牆頭上。

李弗襄將安全送了上去，自己原地蹦了蹦，踏著牆下的幾塊凸起的牆磚，翻上牆，玄青袍下擺的一抹紅順著他的作，在風中揚起的弧度像極了振翅的蝴蝶。

他在牆上一刻也沒多做停留，仿佛蜻蜓掠水一般。

高悅行的目隨著他走，再對視，依然是一個在上，一個在下。

李弗襄站在太醫院的後院裏，沖張開手臂：“阿行，下來，我接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