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陳靜沉。

高悅行端茶的手忽然放下了, 甚至連呼吸都放得極為輕微小心。現在的聽覺敏到超乎一切。

腳步聲從散到有序，再到安靜下來。

陳靜沉進門了。

高景與他一陣寒暄。

高悅行最佩服的，就是這些場人的場面話, 盡管滿腹黑水心懷鬼胎，但一張臉皮都天生善于飾太平。

命人上過茶後，陳靜沉說道正事：“前些天，下那些見不得人的家事, 連累高大人心了。”

高景笑瞇瞇道：“人命案子, 還在皇城腳下, 兇手的惡毒令人發指, 查清此案，還死者公道, 不僅僅是聖上的旨意, 更是本的分之事。倒是陳大人您……”高景適時嘆了口氣：“還請節哀啊。”

高景不說還沒人發現。

他這一說, 高悅行立刻起了疑。

——這陳大人死了兒, 話裏話外卻毫不見悲傷之意呢。

陳大小姐的頭七一過，便草草下葬。

陳靜沉，除了最初向皇帝喊冤的時候有幾分悲憤，此後便沒了靜。

陳靜沉經高景一點，安靜了片刻，才幽幽嘆息：“我那苦命的兒啊, 我養一場, 不想到底是父緣淺……”

說得和真的似的。

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 只有他自己心裏最清楚。

高景轉而問他的來意：“陳大人是想問案的進展？”

陳靜沉“啊”了一聲。

高景說：“有些眉目了, 且耐心再等幾次, 定能給您和夫人一個代。”

陳靜沉聞言, 卻轉了態度, 連連擺手，道：“我前來求見高大人正是為了此事，關于我家小的命案……說來慚愧，真您當日說中了，兇手就藏在我的宅中……我也是剛查到了真相，片刻不敢耽擱，立刻便來向大人稟告。”

高景吃驚地將茶杯拍在桌案上：“陳大人，您——查到了？”

陳靜沉咬著牙：“是，是下後院裏的一個姨娘。”

真是巧啊。

高悅行剛在陳二小姐面前撒出了網。

陳靜沉迫不及待便上鈎了。

令高悅行越想越覺得心寒的是，瞧此景，陳大小姐的死，家中所有人都是知的。陳靜沉自不比多說，陳夫人，陳二小姐……

邊所有的親都是虎狼環伺。

幾乎所有人都在期待著去死。

陳大小姐置在那般險境中，該有多絕？

陳靜沉：“是我府中的一個姨娘，藏了幾日之後，終于了馬腳，我見在小的閨房裏翻找什麽，審又不說，于是就暫且關進了柴房，我片刻也不敢耽擱，前來向大人您討個主意。”

高景沉了片刻，道：“此事，雖說應屬您的家事……但既然已經移大理寺，又不慎牽扯到了襄王殿下，恐怕由不得您自行置了。”

陳靜沉連聲說是，繼而道：“那下命人將那賤婦押送至大理寺如何？”

高景：“不必勞陳大人了，既然兇手您已經制住，那我帶人隨您走一趟便是。”

說著，兩位大人起，互相道一聲請，一同向外走去，高悅行聽得腳步聲漸遠，才從坐障後轉出來。

此時，側門一開，車夫侯在門外，道：“二小姐，我們也走吧。”

高悅行跟著就走，邊走邊問：“去陳府麽？”

車夫低頭應是，說：“車馬已經套好了，咱們即刻就去，陳府對面的聚仙樓，小人已經訂了雅座，您可以去小酌一杯，今天可有的好戲看呢。”

高悅行慨：“父親……可真是無城府啊！”

在高景有意的掌控下，他和陳靜沉的作要稍慢些。

高悅行的車倒是先行一步，到了聚仙樓，車夫招手來小二，說早就定好了位置，小二拿了賞錢，歡天喜地引著高悅行上樓。

臨窗，正對著陳府的大門，視線開闊，視線開闊。

高悅行心下贊許，再賞。

小二哥領了賞錢退下，車夫此時充當護衛，守在旁邊。

高悅行暫且將窗上的簾子放下，而後聽到了樓梯上傳來了腳步聲，目示意車夫將雅座的屏風挪近，不被人認出。

于是，隔著屏風，聽著那腳步聲似乎似曾相識的樣子。

那人停在了他的屏風外。

車夫愕然喚了一聲：“殿下？”

還能有哪個殿下是似曾相識的？

高悅行側頭，盯著屏風外，先是見到了一雙皂靴和一片滾金的袍角，而後，是那人長玉立的站到了外面。

高悅行一挑眉：“巧了。”

約莫兩刻鐘之前，他們才剛見過，在小南閣，匆匆別開。

李弗襄一服都還沒換。

他說：“是很巧。”他不請自來，坐到了高悅行的對面：“有沒有我一杯茶喝？”

高悅行做了個請的手勢，讓他自己手，問：“你怎麽會來？”

李弗襄理所當然道：“瞧熱鬧啊，你不也是？”

他作之間，高悅行聽到了幾聲叮當的響，清脆又悅耳，目循著聲音的來去，發現他腰上拴了一方白玉小印。

那印羊脂質地，上頭盤踞了一只雕工細致的五爪金龍。

高悅行：“錦衛到了？”

李弗襄端著茶盞，送到邊，喝茶時，目從杯沿掃過來，悄悄著。

小狐貍的眼睛是什麽樣，他的眼睛就是什麽樣。

稚還尚未完全退去，狡猾已經初現端倪。

高悅行：“你帶著錦衛早到了，因在樓下見到了我的車，所以才跟了上來，是不是？”

李弗襄：“我哪裏藏得不好，你給發現了？”

高悅行：“你藏的很好，都怪我鼻子太靈，聞著味兒了。”

李弗襄喝了茶，許是覺得面對面有些疏離，于是站起，輕巧地一擡，便邁到了邊。

守在一旁的車夫敢怒不敢言。

李弗襄：“距離好戲開場還有段時間呢，你到得太早了。”

高悅行一轉頭，他的臉就近在咫尺，高悅行不敢直視，強自鎮定地錯開目，說道：“既然還早，不如你先給我講講戲？”

李弗襄端端正正地坐在邊，守規矩得很，一點也不輕佻，他說：“你的父親一開始猜測，陳靜沉可能會棄車保帥，錦衛早就做好了準備。不過，現在看來，他似乎有點高估陳靜沉了。”

高悅行有些發懵地問：“什麽意思？”

李弗襄：“陳靜沉并不打算棄車保帥，他貪得無厭，兩個都想保，拿別人當傻子呢。”

兩個都想保，一個也未必能保得住。

高悅行等到茶都涼了，還不見人影，心裏疑，從大理寺到陳府的距離，哪怕是爬也該到了，難道是路上出了什麽事？

正尋思著。

屏風外冷不丁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殿下。”

高悅行毫無防備下，當即一機靈。

轉頭一看，李弗襄也沒好到哪去，他也驚魂甫定，探頭著外面：“說。”

錦衛的屬下道：“陳大人的車在半路出了些問題，耽擱了，估計還要再遲些才能到。”

李弗襄點了頭。

錦衛便無聲無息退下。

高悅行既不知他從哪裏來，也不知他是如何離去的，恐怖如斯，只有親眼見到了，才能會到。

李弗襄掀開珠簾一瞧外面，說：“再等吧。”

高悅行不知道他們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也不多問，船到橋頭自然直，該知道的時候自然會知道，既然是來看戲的，靜觀其變就好。

李弗襄可能坐得有些無聊了，隨手勾起上垂下的縧，在手裏輕輕繞著。

高悅行盯著他修長漂亮的手指，目逐漸沉了下來。

李弗襄，他還沒有開竅。

皇帝對李弗襄，什麽都會教，唯獨不會教他這個。

皇室貴胄家的公子，尋常到了他這個年紀，房裏就要開始放人了，據說，信王李弗遷才剛十五歲的時候，邊的宮便在賢妃娘娘的默許下，獻了。

李弗襄眼裏，自始至終只高悅行一個。

他還不通曉/事，更沒什麽探求的。

他一心想要將娘子娶回家，心裏真的是單純地只想朝朝暮暮的呆在一塊，只要睜眼能看得到，對他來說，就是最圓滿不過的日子了。

高悅行見自己上原本垂順的縧被他卷的皺皺，終于忍不住出手，打了個結，把他的手捆了進去。

李弗襄的手指一頓，隨即靈巧地掙了出來，再仔仔細細幫把繩結給解開，放到鼻前嗅了一嗅，道：“怎麽沒有香？”

高悅行進兩天未曾熏香，平日裏的藥香也沒有。

百花宴上在各位貴們的上倒是沾了一些，不過出門這麽久，在風中早散幹淨了。

高悅行意料之外地挑眉：“你聞香。”

李弗襄的手揣進自己懷裏，拎出一個香囊。

高悅行怎麽看怎麽眼。

李弗襄說了句：“早就不香了。”

高悅行記起來，是小時候，六歲那年，在小南閣送給李弗襄的。高悅行心裏說不出的：“還留著？”

了，裏面沙沙的，似乎裝著什麽東西，好奇地打開一看，裏面是一條帕子，繡著海棠花的帕子。

高悅行終其一生都不能忘記這塊帕子。

說：“你不能聞香。”

帕子裝回到香囊裏，還給了李弗襄嗎，說：“許多熏香，萬一炮制的不細致，很容易再度發的疾。”

這也是現在停了用香的緣故。

李弗襄：“可是我聞不見你的味道了。”

高悅行莞爾一笑：“別急，耐心再等幾年，你會重新再聞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