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下旬，盛京春意盎然。觀音寺山腳下的樹，翠枝茂，綠葉扶蘇，雀兒落在枝頭，被人聲驚擾，飛向那一抹微云點綴的碧穹。

年輕公子下馬，人在下，長玉立。

錦袍裁剪合度，他既拔又儒雅。白，目安靜。

他似看了下駱寧。

駱寧記憶中的他，是穿著袈裟的模樣。那時候他有了些年紀，常年流浪，有歲月痕跡。

不似此刻，養尊優的大爺，如玉般尊貴。

“老夫人。”他先向駱寧的祖母行禮，又對著其他人拱手，算作見了禮。

抬眸時，目落在了駱寧的臉上。

正好駱寧打量他，四目相對。他的確是在看。

駱寧緒復雜。

這人與并無仇怨；前世只是見過幾次，也沒什麼來往。

裴應微愣之后，沒有退，反而是上前一步，再次朝駱寧拱手。

駱寧斂衽還禮。

“駱小姐，上次還聽太后娘娘夸你。當初在道上，那把長刀何等可怖，你竟能沖上去，不愧是將門，勇氣可嘉。”裴應說。

他語氣很真誠。

嘉鴻大長公主卻看了眼他。

在本朝，武將不重視，駱家又得了爵位。

裴應夸人家“將門”，有點像踩人家，嘉鴻大長公主怕駱家眷多心。

駱寧倒是很大方：“謬贊了。為太后效忠，實屬本分。”

談還算愉快。

駱家眷便同公主一起上了寺廟。

迎客僧先把他們安置到廂房，才派了小沙彌來知會他們，可以去大殿燒香。

大殿特意清空，給嘉鴻大長公主騰讓位置。

公主駱家老夫人一起。

駱寧等人跟著去拜了菩薩。

首座和尚要講經，駱寧等人都沒什麼興趣。

堂妹駱宛問：“可要去逛逛？后院的杏花、梨花都開了。”

駱寧頷首。

們倆悄然出去。

姊妹倆緩步而行，聊了很多。除了駱寅挨打，還有京里其他趣事。

“大姐姐，方才裴公子一直瞧你。”駱宛說。

駱寧：“我也留意到了。”

沒有毫忸怩，駱宛就繼續說：“裴公子二十多了，不是喪妻，竟尚未婚配。”

駱寧也有點好奇，問堂妹：“這是為何，你可曾聽說？”

“只略知皮，說他與皇后鄭氏青梅竹馬。太后辦宮學，世家子弟、千金都要進宮陪皇子、公主念書。

宮學與學堂連墻，他們時常隔墻對詩。打馬球的球場，也只是一墻相隔，看臺上可以相互觀。”駱宛說。

“就這樣？”

“進出宮學是同一個宮門，那些公子、千金時常同進同出。當時學堂里，裴應與鄭氏最優秀，不管是功課還是騎，都遙遙領先。

而后鄭氏做了皇后，裴應就出去游歷了。他極面，常年不在京城。”駱宛說。

又把聲音得很低，“別說出去。妄議皇后，咱們會被砍頭。這是延平郡主的兒陳小姐說的，當時也在宮學念書。其他人斷乎不敢講。”

駱寧：“……”

原來，是因為皇后鄭氏。

駱寧瞬間釋然。

就說，裴應怎會因娶不到就出家。

這原因莫名其妙，駱寧從未相信過。

都做鬼了，也沒在乎過。

而裴應比鄭皇后大兩三歲，兩人在宮學都是出人，彼此耳聞，又時常能到。

好幾年下來，有了慕，才合常理。

“……雍王呢？”駱寧問。

駱宛：“陳小姐也提了雍王。雍王不在宮學念書。太后崔氏生了四位皇子，三人都伴太子讀書。沒有請其他人伴讀。”

太子有專門的書房。

又說，“陳小姐還說，太子那時候時常去宮學看鄭氏。兩人也不錯。不過，后來他后妃太多，同皇后誼反而一般。”

皇后鄭氏至今無子嗣。

前世，皇帝去世后，崔氏婆媳扶持的小皇帝，是一位人所出；前朝則由雍王持。

小皇帝病逝，雍王才登基。

駱寧只知道雍王與皇后鄭氏篤深，肯為冒天下之大不韙，卻沒聽過裴應與鄭氏舊聞。

果然是新發現。

“你出去際，真是長了好些見識。”駱寧笑道。

駱宛臉一紅：“陳小姐說。”

“消息靈通是好事。我知曉你懂分寸，除了跟我，也不會到講。”駱寧道。

駱宛連連點頭，眼睛亮晶晶的：“我都沒同我娘講，怕說道。還是大姐姐你懂我。”

姊妹倆笑起來。

中午在觀音寺用齋飯。

飯后，二嬸服侍祖母小憩，下午還要聽和尚誦經，今晚住在這里。

駱寧沒有歇午覺的習慣，又見山寺片花海，矗立在最中心的千手觀音慈祥又威嚴，想去逛一逛、再拜一拜。

長鞭藏在袖底，駱寧獨自出門。

今日原本有不香客，只是嘉鴻大長公主一來，寺廟就把人都散了，此刻山道除了掃地的小沙彌，再無旁人。

遠遠的，駱寧聽到了笛聲。

笛聲溫。

略一聽，無比悉，像是自己編的譜子。

再一聽，又不太像。

笛聲由那邊涼亭傳來，駱寧約瞧見了玉錦袍的一角，像是裴應穿的。

停住腳步。

駱寧站在山道上，一直側耳聽笛聲。

似相識，又不全是。

駱寧只得仔細辨認，聚會神。

后有人說：“你是上，還是下？”

駱寧一驚。

回轉，瞧見了立在后的雍王蕭懷灃。

蕭懷灃穿玄長袍，袖口與襟用金線繡了祥云紋。他生得高大，肩膀開闊，故而長袍被他穿出玄鐵鎧甲的朗。

面無表，黑眸沉沉的，深不見底。

“王爺。”駱寧見禮。

雍王個子高，視線往上，就瞧見了那邊涼亭吹笛的男人。

他依舊沒什麼表，只眸里添了些不耐煩：“別在這里擋道。”

又道，“笛聲都能引你神，心志不堅。需得多加磨礪，本王不要個傻子王妃。”

駱寧面頰一紅，想要解釋。

卻又不知從何解釋。

總不能說，自負以為，編的曲子名滿天下，就連裴公子都會吹的吧？

像又不太像，更不好如此明說了。

不這麼解釋，那在這里如癡如醉聽裴應吹笛，實在有點跌份兒。

尷尬垂首：“是，民牢記。”

退到旁邊。

雍王卻道：“同我上山。”

駱寧只得跟著。

首座和尚接待了雍王，選了山頂的禪房，專門給雍王講經。

駱寧因此知道，雍王這次來觀音寺，是了辰王所托，替去世的辰王妃點三千盞燈。

首座和尚向雍王單獨講經，駱寧聽不太懂。

午后禪房溫暖，駱寧腹中又飽，昏昏睡。

幾次強迫自己坐正。

一個時辰過去，駱寧覺度日如年。

結束時，先出了禪房。新鮮空氣與，瞬間活了過來，眼神都亮了三分。

雍王還在后，不敢懶腰，臉上的喜卻藏不住。

卻沒瞧見站在禪房門口的人。

“駱小姐。”裴應開口。

雍王走出禪房時，正好到駱寧轉頭看裴應。

臉上的喜尚未收斂，全落了雍王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