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憂去到的時候，無塵正好做完早課。

見他一傷還不忘誦經念佛，黎憂只能慨這小和尚真是一心向佛。

“小僧見過太子妃。”

無塵雙手合上，給黎憂見禮。

笑了笑，“無塵師父不用多禮。”

“太子妃請坐。”

無塵溫和地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黎憂也沒客氣，坐下后直截了當地告訴他，關于他的世。

無塵捻著指間的佛珠，俊雅的臉上無悲亦無喜，只是客觀地問：“只憑一個香囊，應該不足以證明小僧便是禮國公府失蹤多年的小世子吧？”

“自然。”

黎憂抬手，挽在手臂的紫輕紗隨之飄，隨著遞過去的一張紙，還有似蓮花般清雅的香氣。

無塵怔了一下，手接過紙張。

“這是錦衛記錄的有關于禮國公小世子的信息。”

黎憂作為太子妃，自然不能直接問無塵“你上是不是哪里有胎記”啥的。

敢問，太子爺下一秒就敢掀了相國寺。

無塵一字一字地看著紙上的容，平靜的琉璃眸浮起一淺淺的漣漪。

須臾，他微微閉眼輕嘆佛號。

黎憂道：“這些年，禮國公夫婦一直沒放棄過找小世子，聽聞，每年禮國公夫人都要到佛寺清修念經，還會拿出無數錢財布施，行善積德，不奢求重逢，只為兒子能平安。”

無塵捻著佛珠的手頓住，“是小僧這個為人子的不孝。”

黎憂淡笑搖頭，“當年你也才三歲，忘了你的份和父母，也不是你的錯。”

無塵眉間黯淡的朱砂再次染上澤。

他起，朝著黎憂深深彎腰拜下，“小僧是出家人，進不了禮國公府，可否求太子妃幫一幫小僧，此份恩，小僧必定謹記在心，只要太子妃有需要，縱赴阿鼻地獄，也在所不辭。”

若是別人發這樣的誓言，黎憂只會左耳進、右耳出。

人心易變，誓言不過幾句蒼白的話而已。

但無塵是個一心向佛的和尚，即便是被朝瑰公主下藥，他也能堅守信念跑出來，可見其意志。

這樣的人，誓言于他而言，比命都重要。

不過，黎憂輕笑，“無塵師父言重了，本宮可以幫無塵師父，本宮也不需要無塵師父赴湯蹈火。”

并沒有掩飾幫無塵的目的，直接就告訴他，他的父親禮國公在朝中的地位。

要的是禮國公不要與東宮為敵。

小說中的禮國公太瘋了，為了幫三皇子上位，對付楚君羨，私下開采鐵礦，鍛造武。

在意識到被東宮發現后，直接屠殺了礦地所有人，及其附近的村莊，還嫁禍給了楚君羨。

以至于楚君羨的名聲愈發殘暴，文人百姓對他失不已，最后他暴斃，人人歡慶。

他們卻早已忘了，當年是誰，一次又一次擋住蠻夷的鐵騎，守住這片江山，讓他們免戰禍的。

黎憂很不喜歡小說中的禮國公。

但是太子妃，不可能憑喜惡就去讓自己的太子夫君跟一個權臣斗個你死我活。

那只會造朝堂，牽連許多無辜者。

能兵不刃地解決禮國公這個患，自然是最好的。

黎憂就是要一個個拔除男主的助力，看他這輩子拿什麼上位？

無塵詫異地看，不知道是在震驚的直白，還是別的什麼。

“小僧并不懂朝政，這些太子妃不告訴小僧，也能達到目的的。”

可卻說了。

黎憂坦地與他對視，“京城權貴百哪個不在彎彎繞繞的謀中活著的？本宮不提，指不定禮國公要怎麼懷疑東宮的居心，如此，倒不如直說的好。”

無塵輕嘆佛號，“小僧沒想那麼多，若禮國公夫妻真是小僧的父母，小僧只想盡為人子的責任，孝順敬養他們。”

“嗯？”

黎憂驚訝地挑眉，“本宮還以為無塵師父認完父母，了斷塵緣后，就要回寺廟繼續修行呢。”

“所謂了斷塵緣，并非認了父母就能斷的，父母于小僧有生養之恩，小僧亦有贍養他們之義，脈相連，恩深重，若認完就斷，豈非無無義？”

無塵溫和一笑，“不孝至此，小僧還有何臉面誦經念佛，更別提修正果了。”

“那如果你一心向佛，你父母卻要你還俗娶妻生子呢？”

“既是父母所愿，小僧聽從便是。”

“可你不是害了你以后的妻子和孩子了嗎？”

“為何是害？”

“等你父母過世，你直接跑去出家，那他們怎麼辦？”

“既然已經娶妻生子，那就對妻子和孩子有責任在，自然不能拋下他們。”

“啊？那你的佛祖呢？”

“酒穿腸過，佛主心中留。”

“……”

黎憂驚呆了，原以為是個念經念傻的小和尚，哪知人家境界如此之高？

看著眼前空靈澄澈，猶如蓮臺佛子的年僧人，心里大寫的一個服。

“大師……高見！”

無塵謙遜一笑，俊雅出塵，“小僧不敢當。”

“無論如何，就當本宮與無塵師父結一份善緣吧。”

黎憂起，紫長隨風輕揚，上面攢銀繡線的重瓣蓮花綻放在的擺上，華貴優雅。

此時的比之昨夜在燈火朦朧中俗宛若誤凡塵的仙子，更添了幾分尊貴從容。

太子妃，帝國儲君正妻，自然尊貴難言。

無塵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黎憂讓人先把無塵的香囊送到禮國公夫人手上。

京城人多眼雜，若以東宮的名義將無塵送到禮國公府，皇帝會怎麼想？

也不能讓禮國公夫妻來相國寺。

畢竟誰都知道，太子和太子妃在相國寺里，禮國公夫妻若匆匆趕來，跟大張旗鼓把無塵送去禮國公府有什麼區別？

黎憂并不打算讓溫霽現在就跟皇帝鬧掰。

一來，就跟所說，是想結善緣，不是要跟禮國公府惡。

二來，也是的私心，留著這份恩，如果楚君羨想對皇宮做什麼，溫霽就不會是阻礙。

當然，能不能策反禮國公府，黎憂覺得還是給專業人士太子殿下吧。

總不能讓一個新手開局就去刷地獄副本吧？

黎憂讓暗衛送無塵去符林鎮里的觀音廟，在禮國公夫妻到來之前，暫時保護他的安全。

主要是擔心，朝瑰公主那個瘋批賊心不死，繼續派人去符林鎮抓無塵。

再有一次，小和尚的清白怕是真的保不住了。

然而，黎憂怎麼也沒想到，真正不安全的會是？

……

安排好無塵的事后，就回了禪房。

楚君羨不在，黎憂也沒多問。

畢竟那位太子爺向來是個大忙人，連在馬車上趕路都要理各種公文的。

坐在楚君羨的書桌前，拿著佛經抄寫，打算之后供奉給先帝先皇后。

想到昨日他看著先帝先皇后的長明燈時那抑的悲傷……能做的也不多。

只是，還沒抄多久，就聽到外面的喧嘩聲。

聲音有點遠，但能讓在禪房都聽到了，可見外面鬧得有多兇。

“王進。”

“太子妃。”

王進從門口走進來，俯行禮。

黎憂問：“外面怎麼了？”

王進表有些一言難盡，但并沒瞞著太子妃。

太子殿下曾讓他記住：他真正的主子是誰。

王進多聰明的人，立刻便明白殿下的意思。

他是太子妃宮里的總管太監，在太子和太子妃之間，他必須以太子妃為尊，為太子妃的命令為首要。

“回太子妃，是朝瑰公主，要見太子妃，但錦衛奉命保住您，便將公主擋在寺外。”

太子夫妻親臨相國寺，佛寺自然是要清場的，不允許任何人隨意進出。

也是避免有歹人混對太子和太子妃不利。

如果是其他人，當然不敢攔著備帝后寵的朝瑰公主，可惜遇到的是錦衛。

別說只是個公主，就是皇帝和皇后來，沒太子的命令，錦衛也不會放行的。

聽到朝瑰公主的名號，黎憂小臉有一瞬的空白。

第一反應就是，那位瘋批公主搶小和尚都搶到相國寺來了。

再一想，哦，不對，朝瑰公主又不知道救了無塵的是。

王進：“……額，太子妃，昨晚錦衛將‘劉公公’送去給了朝瑰公主。”

黎憂杏眸微睜，“你等等……錦衛不會是大張旗鼓地送吧？”

王進低頭，“是，太子殿下行事向來不遮遮掩掩。”

黎憂：“……”

說的好聽點不遮遮掩掩，說的難聽點不就是太子爺他囂張不可一世嗎？

臥槽，那朝瑰公主知道了救無塵的是，不等于皇帝也遲早會知道嗎？

那費那麼多心思遮遮掩掩地送無塵跟禮國公夫妻相認，不就白費功夫了嗎？

黎憂繃著小臉，覺得后槽牙有點。

這麼重要的事，楚君羨那個大豬蹄子居然沒告訴？

沒等到媳婦哄的太子殿下：哼！

黎憂著筆，深呼吸再深呼吸。

算了，老板哪個是不狗的，淡定，淡定。

“太子妃其實不用擔心，無塵師父的份若公開，最心虛的怕就是朝瑰公主了。”

王進見太子妃眼里快冒火了，趕給太子爺找補。

他總覺得太子妃如果生氣了，那后果比殿下生氣都要嚴重得多。

黎憂看向他，不語。

王進語氣更加小心翼翼了，“禮國公在朝中地位舉足輕重，又極得皇上看重，朝瑰公主雖行事張狂，卻不是真的瘋子，并不敢真的跟禮國公撕破臉皮。”

因此，最不想讓人知道差點把人禮國公小世子給霸王上弓這事的人就是朝瑰公主。

否則不僅禮國公不會放過，皇帝說不定也會直接厭棄了。

畢竟皇帝再寵這個兒，也比不過他的皇位的。

因為楚君羨越是強勢，皇帝就越倚重聞貴妃和溫霽。

朝瑰公主又不是嫌棄日子過得太舒心，才會把這事嚷嚷出去。

黎憂自然明白王進的意思，但還是好氣。

不咸不淡地問：“朝瑰公主是想見本宮，還是想見太子殿下？”

王進頭低得更低了，不敢回話。

黎憂似笑非笑，“怎麼說，公主也是殿下的堂妹，本宮這個做嫂子的怎麼好將拒之門外呢？”

王進：“……”

太子殿下，太子妃是真的生氣了，您……好自為之吧。

……

半盞茶后，朝瑰公主領著一群宮人氣勢洶洶地來到禪房外。

不過，除了，王進并不允許任何人進禪房。

朝瑰公主一雙冷的目掃過去，“本宮記得你從前不過是太子皇兄邊一個喂魚的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