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蔚沉默了。

之前滿腦子都是對齊希堯的怨恨，竟然沒有想到這一點。

沈知節這麼腹黑記仇的人，怎麼可能讓算計過自己的人全而退？

把齊希堯弄進牢里，這才是他能夠做得出來的事。

沈知節走過的路，必定寸草不生。

林蔚著拳頭，微微抖。

怕。

怕沈知節有一天會發現自己的份。

不是怕被他報復，而是，怕自己再也沒有機會見到兒。

這個世界上所有的苦都能忍，唯一不能忍的，是思念的苦。

齊希堯見這副害怕的樣子，忍不住開口道：“你放心，那晚所有的痕跡都被抹去，沒有人知道你曾經去過那里。孩子也不是在醫院出生的，沒有出生證明。只要你不主出現，他決不會查到你頭上。六年前查不出，六年后，就更查不出。我可以給你一筆錢，送你出國，遠遠地離開這個城市。”

林蔚閉了閉眼睛。

做不到。

明明知道兒就在手可及的地方，卻讓躲得遠遠的，真的做不到。

這六年的分離之苦，再也不想忍一點。

哪怕只能相一分，一秒，都寧愿拿自己的生命去換。

“你滾！”恨聲道，“齊希堯，你滾！滾得遠遠的，再也不要讓我見到你！”

林蔚心里非常清楚，如果要繼續見兒，就必須不能靠近齊希堯。

不能讓齊希堯知道現在在沈家工作。

更不能讓沈知節知道，認識齊希堯。

齊希堯撿起地上的水果刀，重新裝進口袋。

手從口袋里拿出來的時候，同時掏出了一張支票。

他將支票放在墓前。

“蔚蔚，這兩百萬你拿著。”

林蔚紅著眼，怒視著他：“我不賣兒！的就是的，別想用錢來掩飾！把你的臭錢拿走。”

齊希堯雙手在兜里，邁開步子，和肩而過的時候，輕輕地留下一句話。

“這錢和孩子無關，你不要多想，就當是我資助你的。”

“不需要！我再也不需要你的資助了！”林蔚大吼。

他的腳步漸漸遠去。

沿著山道，慢慢消失在路的盡頭。

林蔚彎下腰，撿起地上的貢品和鮮花，走到父親的墓前。

把花束放在墓碑旁。

點燃蠟燭和香火。

地上那張支票，刺傷了的眼，也刺傷了的心。

毫不遲疑地撿起來，放在燃燒的燭火上，看著支票冒出火苗，最終落在地上，化灰燼。

三樣點心，兩樣水果，被一一擺在墓前。

“爸，你最吃的棗泥，我給你帶回來了。”

緩緩地從口袋里掏出手機，點進了相冊。

相冊里裝滿了視若珍寶的與兒的合影，一張又一張，記錄著們共度的好時。

這些日子以來，每當帶著默默出去玩耍時，都會近乎瘋狂地拍照，似乎想要彌補過去六年錯過的每一個瞬間。

無法抑制自己心的，恨不得一下子把所有缺失的照片都補齊。

的手指微微抖著，小心翼翼地點擊著手機屏幕上的一張照片。

那張照片被緩緩放大，展現在眼前。

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心的波瀾，然后輕輕地將手機屏幕慢慢地抬起，對準了墓碑上那個悉得不能再悉的名字。

林蔚的聲音低沉而輕：“爸，您看，這就是我一直想讓您見見的兒，沈默默。是不是很漂亮？雖然的模樣并不太像我，但的右耳下方也有一顆痣，就跟您的那顆一樣。”

的目停留在照片上，眼神中流出無盡的溫與眷。

墓碑靜靜地矗立在那里，沉默而肅穆。

周圍的松柏林立，偶爾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聲，但卻沒有任何人能夠回應。

靜靜地站在墓碑前，思緒如水般洶涌。

淚水漸漸模糊了的視線。

繼續喃喃地道：“爸，我知道我不該去沈家，那里很危險，隨時有可能會暴，可是……可是我實在忍不住……我想見……我真的想見……”

林蔚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撲簌簌地滾落下來，砸在那團灰上。

“爸，我該怎麼辦？你教教我呀……”

的聲音哽咽著，帶著無盡的悲痛和無助。

那一年，當父親突然離世時，林蔚覺自己像是被整個世界拋棄了一般，孤獨而絕。

而那個與沈知節共度的夜晚，盡管充滿了痛苦和折磨，但卻意外地給了一份新的親。

從此多了一個親人。

在心深，曾試圖將這段經歷深埋起來，努力去忘那些傷痛。

本來都已經要忘記了，本來都已經打算釋懷了，決定帶著兒相依為命地活下去……

可是，到最后這唯一的親人又被人走。

幸福的夢被擊得碎。

林蔚委屈。

想不通啊……

這個世界上，幸福的人那麼多，多一個怎麼了？

只不過是想要有親人陪伴的日子，不想一個人孤單地活著，怎麼就這麼難呢？

好難，真的好難。

幸福就像一扇虛無縹緲的門，像海市蜃樓，遠遠地漂浮在虛妄的彼岸。

眼睜睜地無數人從門里來來往往，那幸福之門卻偏偏就不讓到分毫。

跪在父親的墓前，悲傷又無助，哭得像個孩子。

只有這里，才允許放聲哭泣。

可以不用控制自己的音量，不用擔心別人的目。

或許是因為哭聲太大，旁邊冬青樹上的幾只飛鳥了驚嚇。

它們撲騰著翅膀，呼啦啦地向天空飛去。

天空沉，濃云布。

厚厚的云層，像一個不風的罩子，把孤零零地籠罩在下面，翅難飛。

天空那麼遼闊，世界那麼大，的心卻被死死地綁在了沈家，無法逃。

林蔚一直哭，哭得停不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哭了多久，天上突然落下雨來。

淅淅瀝瀝的雨打在的臉上，攜著風，混著淚水，沖刷著的臉。

林蔚抬頭，看見雨越來越，越來越大。

臉上了，頭發了，服也了。

從里到外，寒冷刺骨。

默默地站起，向父親的墓碑看了最后一眼。

“爸，我走了，下次再來看你。你要記得保佑我，保佑你的外孫兒，保佑我們永遠在一起，不分開……”

甚至不敢祈求幸福，怕老天嫌要得太多，不肯給。

收拾起地上的東西，林蔚緩緩順著山道向下走。

雨勢驟然，的腳步卻并不急促。

林蔚帶著一張木然的臉，紅腫的眼睛，一步一步，行走在麻麻的雨腳里。

走到山腳下墓園出口的時候，整個人已經渾。

里里外外，像從水里撈出來的人。

“林小姐！”

林蔚聽見從雨幕里傳來一聲男人的呼喚聲。

林小姐？

的是嗎？

茫然又疑地向聲音來過去。

朦朧的雨霧像一個不風的簾幕，看不清前方的景。

簾幕緩緩打開，漸漸現出一個打著黑傘的人。

努力識別著傘下的那張臉。

“阿豪？”

沈家的司機阿豪，撐著黑傘，穿過雨幕，匆匆向跑來。

很快，黑傘遮在頭頂上，擋住了劈里啪啦兜頭蓋臉攻擊著的雨點。

“林小姐，你怎麼不帶傘就出來了？”

林蔚愣愣地看著他：“阿豪，你怎麼在這兒？你也來掃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