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四人合力,各抬冰棺一角,將棺蓋打開,把沈昭放了進去,瑟瑟趕在他們蓋棺之前,猛地躍跳進了冰棺里,仰躺在沈昭上,看著棺蓋一點一點被推過來,直到最后一隙亮被隔絕在棺蓋外,徹底置于漆漆黑暗。
無悲無懼,心如止水,平靜地翻過,與沈昭面面,閉上了眼,角微勾,在心中道:阿昭,這才是真正的生同寢,死同。
耳邊似有細雨淅瀝,伴著黃鸝啼,帶著昂揚的生機和融融暖意,像極了沈昭懷抱里的溫暖。
瑟瑟睜開眼,眼前不再黑暗,而是一片低垂的青紗帳,晨起微弱的茫滲進來,落下斑駁的影。
枕邊空空,沈昭已經不在了,捂著頭起,聽見窗外雨點子吧嗒吧嗒落下來,還夾雜著說話的聲音。
傅司棋只喊了一聲“陛下”,便被沈昭怒目瞪了回去。
他隨意披了件黑錦披風在上,正撥弄著廊廡垂下的紙糊蘭花燈玩,回頭看了眼軒窗,低了聲音斥道:“嚷嚷什麼,不嚷嚷不會說話是吧?多年了,你這躁脾氣什麼時候能改?”
莫名挨了頓訓的傅司棋低頭耷腦地立在檐下,輕聲道:“陛下讓臣盯著萊侯,臣盯了,正有事要向陛下回稟……”
話音剛落,‘吱呦’一聲,軒窗板被抬起,瑟瑟探出頭來:“我爹怎麼了?”
第141章 番外:經年2
傅司棋一愣, 看看窗外的沈昭,又看看自窗里探出個腦袋的瑟瑟,倏然覺得這個場景很是悉,像是在從前的某一刻上演過。
可仔細想想, 卻又記不得究竟是哪一天, 哪一刻。
他收回遐思, 眼看向沈昭,見沈昭輕微地點了點頭, 才沖瑟瑟道:“前些日子萊侯不是總癡迷道家書法,跟宗玄道長來往切麼?陛下怕他做糊涂事,才命臣盯著, 可是依臣所見, 萊侯把那些道家典籍都收箱中, 符咒什麼的也不擺弄了,據府中下人說,他已許久沒去見過宗玄道長了, 看上去好像是沒那份求神之心了。”
瑟瑟覺得詫異,難道父親真的改變心意了?
怎麼會這麼突然?這麼容易?
思來想去, 將目投向沈昭。
很好,皇帝陛下的目略微閃爍,飄忽地投向檐外濛濛細雨,躲開瑟瑟的注視。
傅司棋見狀, 十分機靈地揖禮告退。
瑟瑟朝沈昭勾了勾手, 聲道:“阿昭, 外面涼, 你快進來吧。”
沈昭躑躅了片刻, 還是乖乖地轉, 聽從召喚進屋來。
瑟瑟百思難解,父親雖然表面溫儒隨和,但其實骨子里是個很執拗的人,他認定的事尋常是不會輕易更改的,沈昭到底用了什麼辦法讓他放棄了之前的決心。
沈昭撥弄了幾下銀炭,將瑟瑟微涼的手裹進掌心,道:“其實也沒什麼難的,我讓宗玄跟你爹說,想促玄機陣,未必非要現在,待老態龍鐘、彌留之際,再走陣中,于陣中老死也算是完了生祭。”
這個說法倒新鮮,可就是著一唬人的氣息,聽著就不那麼可信。
瑟瑟奇道:“宗玄他肯幫著你騙人嗎?”
沈昭輕笑了一聲:“他敢不肯,我這兒可還有一堆賬沒跟他算呢。”
再說下去,便是前世那些理不分明的陳年舊賬、舊時恩怨。
瑟瑟坐在妝臺前,對著鏡子托腮發呆,一時緘默無言。沈昭總覺近來多愁善得厲害,又不知了哪心弦,斟酌了片刻,握著的手緩聲開始哄勸。
“你父親不是個好糊弄的人,他未必看不出宗玄是在蒙他。可是這件事到最后,還是需要他自己來做決定。”
瑟瑟抬眸看他,一雙眼眸清靈靈的,如蓄滿了湖水,瑩瑩亮。
沈昭親了親的眼睛,做最后的陳詞總結:“他不是當年的我,他有兒有還有孫子,人生諸多牽念,宗玄的謊話不過是給了他一條后路,他若選了這條后路,只能說明他對塵世尚有不舍,這不是一件好事嗎?一個人若是活在世間了無生趣,覺得只有死才是最好的歸宿,那該是一件多麼可憐、多麼悲傷的事。”
他說了這席話,懷中久久無回音,不由得低頭看去,卻見瑟瑟臉上淚水漣漣,晶瑩的水珠正順著腮頰無聲的落。
沈昭一慌,忙將往懷里攏了攏,抬手給拭淚,問:“你哭什麼?我哪句話說錯了?你點出來,我收回重新說。”
瑟瑟含著淚輕笑出聲,抬胳膊摟住沈昭,膩在他頸窩里呢喃:“阿昭,原來我是個那麼守信用的人,說好了要陪你一輩子,就真的陪你到了最后……”
沈昭驟然僵住。
哭得梨花帶雨,連嗓音都是黏黏膩膩、低悶模糊的,他疑心自己聽錯了,把瑟瑟從懷里撈出來想再仔細問問,卻在這時繡帷被掀開,婳稟道:“時辰到了,陛下和娘娘該回宮了。”
今日還有朝會,耽擱不得。
這一路馬車平穩,瑟瑟窩在沈昭懷里睡得甚是香甜,沈昭輕著的發髻,好幾次鼓起勁想把起來問問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可看睡得那麼酣沉,終究又舍不得,這一猶豫,塵須臾而逝,轉眼到了皇城,只能分開,他回宣室殿,瑟瑟回的尚殿。
今日其實還有件要事要辦。
鈺康開蒙已有三年,瀚文殿正張羅著給他從宗親后輩里尋個伴讀,各家一早就爭著把適齡的孩子名箋遞了上來,沈昭說了,讓瑟瑟先選出幾個合意的備用,最后再由他來拿主意敲定個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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