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倉惶躲到穹頂大柱后, 探出小半邊,怯怯地看他。
不知是不是沈昭的錯覺, 經剛才那麼一番糾纏,那團凝形的煙霧好像變得有些淡。
沈昭自心傷中清醒過來,盯著看了一會兒,道:“你怕活人的?”
瑟瑟的手虛攏著襟, 目中含著瑩瑩淚, 無聲地朝他輕點了點頭。
沈昭那僵在半空中的手合攏拳, 慢慢收了回來, 憂郁地道:“所以……只要你出現在我面前,被我這個活人的氣所侵, 你的會變得越來越淡, 遲早有一天會徹底消失, 對不對?”
這一會兒瑟瑟沒有點頭,只是癡不舍地著沈昭,像是不忍心告訴他真相。
沈昭何等明,就算變了一縷淡淡的魂魄,也能一眼將看穿。
他向窗外,明春映眸中,目越發渺然:“你都要離開我了,還跟我說什麼子嗣,將來……如果我的將來沒有你,那還有什麼意義?這世間實在太過冰冷乏味了,我已經待夠了,若能舍棄一切,換來一個有你的人間,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沈昭回過頭,穹頂柱后已空空如也,他環視寢殿,再找不到瑟瑟的蹤跡。
總是這樣,一天中可以出現的時間總是有限的,這大概就是古人所說的相隔吧……
沈昭呆愣了一會兒,默默把剛才被丟開的兩方奏折又拿過來。
他斟酌再三,還是圈定了安邑郡王的兒子,十二歲的鈺汝為世子。
朝局看似平穩,其實不過是因為有他這個令四方聞風喪膽的暴戾君王坐鎮,令宵小不敢抻頭,暫且安分。沈昭心里明白得很,這看似平靜的表面之下,實則暗流涌,巨浪蓄勢。
十二歲,已經不算小了,他帶在邊教導些時日,能不能當起大任,就看這孩子的造化了。再長遠的事,沈昭也無能為力了。
往后幾月,沈昭將大半心思用在教導太子上面,漸漸起了怠政之心,將朝政瑣事給閣理,那個新上位的淳于康正逢其時,頻繁游走于朝臣和帝王之間,一日勝過一日的如魚得水。
像淳于康這種一步登天、缺乏基的員,朝中那些老臣自然看不上眼,雖然明面上礙于天子寵信而不敢說什麼,但背地里可沒給他使絆子。這些人都是浸朝堂數十年的老油子,慣會殺人不見,令淳于康吃了癟也說不出什麼。
就像當初他們對付瑟瑟那樣……
起先淳于康半真半假地來沈昭跟前哭訴,說自己才疏學淺,當不起這份重任,沈昭一邊盯著鈺汝習書,一邊漫不經意道:“人家都說這越大越好當。這朝堂六部各司其職,你只需替朕盯好,別出大子即可。連這點事你都干不好?”
淳于康的眼珠轉了轉,立時用自責蓋過油,連磕了幾個頭,看似委屈懊喪,實則明地說了幾件朝堂上自己釘子的小事,提了幾個人名。
沈昭著他淡淡一笑:“你這不心里很清楚嘛,誰擋了你的道,你下放的政令又是因為誰而推行不下去。你是侍中,朕早就給了你監理政事,統百之權,難道說還要朕手把手教你該如何做嗎?”
淳于康不甚確定地覷看著天子的神,低垂睫宇,遮過臉上那一閃而過的徹悟與竊喜,端袖深揖,恭順道:“臣明白了,臣謝陛下信任。”
他告退后,沈昭輕勾了下角,噙起一抹冰冷殘忍的笑意,心甚是不錯,轉頭看向鈺汝,見這孩子正提筆怔怔仰頭盯著他,見他看過來,流出一抹怯,忙低下頭繼續書寫。
鈺汝總是怕他,而他,也沒有興趣去扮演什麼慈父。
沈昭起走到鈺汝的跟前,低頭掃了眼他剛才謄寫的《南華經》中的一篇,沉聲道:“字都浮起來了,你剛才心不定。”
鈺汝的手了,墨自筆尖滴下,落到了寫好的宣紙上,洇染開。這下可好,連浮起來的字都被弄臟了。
沈昭不由得皺眉。
鈺汝慌忙擱下筆,起跪倒:“陛……不,父皇,兒臣失儀,父皇恕罪。”
沈昭涼涼看著他,聲音中亦沒有一溫度:“你抖什麼?”
鈺汝忙將抖的手回袖中。
他才十二歲,長得纖秀,套在寬大的錦華服里,在地上這麼一跪,更顯得瘦弱。
沈昭以為自己心已經足夠了,可看著他孤弱可憐的模樣,還是心了,緩和了神,低聲認真地問:“你覺得自己能擔起大任嗎?”
鈺汝本能想搖頭,可搖到一半,興許是猛然憶起家中父母長輩對自己的期與囑托,僵滯了片刻,又不愿地回:“兒臣能。”
沈昭看了他一會兒,倏地轉過,邊走邊道:“既然能,就起來吧。今日回去休息,明天接著練。還有……朕不喜歡看你這副膽小的模樣,往后就算真的害怕了,也得藏嚴實了,別讓朕看出來。這是太極宮,沒有人心疼你。”
宗玄已等在正殿了。
“陣法貧道已鉆研得差不多了,依照書上所說,需將玄機陣布在先皇后的棺槨邊上,還需一樣東西——陛下與先皇后合婚時互換的庚帖。”
這些都不問題,沈昭將與瑟瑟有關的所有件都仔仔細細保存著。
宗玄又代了些事,遲疑片刻,道:“陛下知道現如今外面是什麼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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