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他突然釋然了。

他想要報答，想要護著，想要一世清平順遂，這是超越了男之的眷與期盼，并不是非要天長地久的。如今已經是皇后了，有的良人，有的人生，雖還算不上圓滿，但一切看上去都是向好發展的。

他的使命提前結束了，只能陪走到這里，是時候離開了。

有始有終，求仁得仁，這不是很好嗎？

賀昀微笑，再無憾，轉隨著侍出去了。

夜蒼茫，如墨深染，瑟瑟看著賀昀走出殿門，走進夜中，一盞錦燈照著，背影漸漸模糊，直到消失在幽長的宮道里，再也看不見。

覺得心里很高興。

不單單是因為救了他，更是因為改變了一個人的命運。

除了那些差一點死在母親刀口下的老臣，這是自重生以來真正親力親為救下來的第一個人，自此，賀昀絕不會在十年后陪著母親飲那杯鴆酒，他有了自己的人生，天高云闊，任君翱翔。

這件事的意義絕不單單是救了一個人，這更證明著，只要努力，命運是可以被改寫的，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背離原有的軌跡，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瑟瑟心大好，起奔上座，鉆進沈昭的懷里，道：“我剛才想了一個辦法，可以從母親那里把宋姑娘要回來。”

第68章 68章

往后的幾日, 朝中風云變幻，巨浪翻涌。

軍自京兆府中搜出了關于數月前那樁人命案的卷宗，是酒肆里喝到半醉, 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那名李憂的殺手在長公主蔭佑下囂張慣了，直接手把人打死了。

旁人不知他份, 報案給京兆府，京兆府衙役來拿人，鎖進了天牢, 后來是刑部提出此人牽扯諸多重要案件, 要京兆府移給他們。

如此，李憂才被送到了刑部。

京兆府和刑部的案件雖然都被毀了, 但人證猶在，蕭墨搶先一步救下了京兆府的員，他們早被蘭陵派去的殺手嚇破了膽，未費多舌，便哭著喊著請求天子庇護, 將當日的事和盤托出。

既然有這麼個案子，又能證明人送到了刑部, 刑部卻拿不出相關的案宗, 甚至連犯人都不知去向。前庭審, 刑部尚書薛霖無可辯駁, 被當眾罷獄。

沈昭立即委任自己從前的太子師高穎為新一任刑部尚書，并暗中囑咐他盡快徹底掌握刑部的控制權，把里面蘭陵的爪牙清理干凈。

這是沈昭登基后與蘭陵公主的第一次鋒, 大獲全勝。

沈昭知道蘭陵的手段, 而這一回自己勝了, 依仗的是五分重生后未卜先知的優勢和五分運氣，論勢力，若要真跟，自己還是占不了上風。

因而在擢升了一個刑部尚書后，他便沒有了旁的作，轉進攻為防守，筑牢自家的籬笆，提防著蘭陵會來使壞報復。

做完這些，沈昭單獨召見了一回蘭陵。

他提出可以不殺薛霖，以年邁積功為由，許他紋銀百兩，遣送回鄉，但有個條件，蘭陵要把宋姑娘給沈昭。

這樁買賣提出來，蘭陵譏誚道：“別說臣不知宋姑娘在何，就是知道，那薛霖大權皆失，于臣而言不過是個廢，陛下想用他來換，也得看看他值嗎？”

這是瑟瑟想出來的主意，后面的話瑟瑟早就替沈昭想好了。

“薛霖死不足惜，可姑姑麾下還有許多忠臣良將，他們都知道薛氏是奉姑姑之令行事，若是保不住他，底下人看在眼里，會不會有兔死狐悲之？將來，他們還敢上家命為姑姑賣命嗎？”

蘭陵臉上的諷意慢慢淡去，神深靜，既無怒，也無恨，摒棄了一切多余而無用的緒，仿佛在認真考量權衡沈昭的話。

沈昭看著的反應，對著實欽佩。

這個人能攪朝綱，爬到如今的位置，不是沒有道理的。

他在宮闈朝局浸多年，見慣了權海浮沉，多人在得失之間被迷了眼，方寸大，意氣用事。

可是蘭陵永遠不會。即便被自己算計了，即便心中恨意凜然，可是遇事永遠都是理智為先，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深思慮。

所以才是最難對付的。

兩相緘默了許久，蘭陵終于平靜地開了口：“陛下可否容臣考慮？”

沈昭微笑著低頭：“自然可以，朕等著姑姑做決斷。”

他送走了蘭陵，瑟瑟就從屏風后走出來了。

“我真不覺得‘兔死狐悲’這四個字就能讓姑姑把宋姑娘出來，瑟瑟，你到底是哪里來的自信？”沈昭站起，走下階，黑錦袍裾上以金線刺繡著五爪夔龍紋，綴著珠絡，躍于山河紋理，看上去頗為雍容華貴。

瑟瑟卻只穿了常服，一襲玉襦到底，只在裾和袖緣繡著幾只蝴蝶，方才嫌袆繁重礙事，下來讓婳抱走了。

斂袖而立，遙遙看向宮道，睫宇微垂，略帶了幾分低悵，道：“母親一定會答應的，因為，恨我。”

“阿昭，事是我們合伙干的，而母親恨我遠甚于恨你，雖然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可仔細想想，這也是人之常，對不對？人總是厭惡背叛者遠甚于本來的敵人。”

正因為此，會考慮把真正的宋姑娘放出來，讓瑟瑟這個‘假宋姑娘’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知道自己該依靠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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