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甫落，一聲鈍響，蘭陵揚起手掌，狠拍向手邊憑幾。

瑟瑟被震得一個哆嗦，暗藏求助意味地看向高居座的沈昭，卻見沈昭正看著母親，額間皺起幾道紋絡，面帶思慮，目含。

又不知被他看出了些什麼。

瑟瑟挪步走到沈昭側，輕揪了揪他的銀錦袖，沈昭掠了一眼，開了口：“既然事已經說清楚了，姑姑也別生氣了，說到底是那個樂人自己不懂事，也怪不得瑟瑟。天已晚，到了擺膳的時辰了，不如姑姑留下，和朕一同用。”

蘭陵坐得穩穩當當，角微勾，出幾分鄙薄：“事都清楚了麼？陛下如今可真是能干，不能運籌帷幄，暗度陳倉，還能說臣的兒一起來騙臣，當真是對帝王心無師自通啊。”

厲害，言語犀利不饒人，卻忘了如今帝座上坐著的不再是那個平庸的皇兄，而是鋒芒正盛的新君。

沈昭淡淡一笑：“姑姑這是說得哪里話？朕命人置的是混進建章營里的細作，那與姑姑何干？又何需瞞著姑姑？至于瑟瑟……”他深雋地握住瑟瑟的手，含笑道：“朕將放在心里，不愿拿宮規約束，才全了的孝心許常回公主府侍奉娘親。若是這樣讓姑姑心里不快了，那朕以后就管著，不回娘家就是。”

他字字句句綿客氣，又藏著匝匝的針，把蘭陵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待反應過來，也終于意識到，眼前這頭狼已經長大了，會來咬人了，而且狼牙尖利還淬著毒，一不小心讓他咬住就別想輕易。

自先帝死后，蘭陵太過得意了，覺得局面盡在掌控，漸漸失了防范，卻沒想到，如今龍椅上的可是個厲害人，絕非皇兄那個廢能相提并論的。

多年的廝殺磨礪出了堅且冷銳的心，令蘭陵迅速冷靜下來，可不能怒，因為怒會讓人失去冷靜，會讓腦子不清醒。

不就是幾個細作，那有什麼要？要的是賀昀，一定得把這叛徒找出來，不能讓他落到沈昭的手里。

平靜下來，蘭陵慢悠悠地起，半是玩笑道：“臣幾時說過不喜歡瑟瑟回家？那是臣的兒，陛下可不要挑撥離間。”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繼續說：“天不早了，臣就告退了，瑟瑟，過來送送母親吧。”

沈昭攥著瑟瑟的手，帶有薄繭的指腹輕輕挲了一下的手背，似是有些不舍，但終究還是將放開了。

瑟瑟隨著母親出殿門，薄如蟬翼的紗掃過地面，掀起細微的塵埃，便是僅存的聲響。殿外軍順著龍尾道整齊站立，夕掛在柳梢，正緩緩下移，周圍極靜。

蘭陵驀地淺笑了一聲：“母親教了你十幾年，比不上他哄你一年。”

瑟瑟緘然片刻，抬起頭，有歉意，更多的是堅定：“對不起，母親，兒必須這樣做。”

蘭陵眼中森然如冰，話音卻格外和耐心：“把自己的后路都斷了，當真不后悔？”

瑟瑟道：“不后悔。”

“好。”蘭陵朝出手：“那你走近些，讓母親再看看。”

瑟瑟略有恍惚，好像小時候到哪個親王家里去做客，在偌大的府院里走丟了，母親尋過來，朝出手。

在年弱小的時候，在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的母親也曾那麼和善可親，也曾著。

瑟瑟不出手，想讓母親握住，兩人指尖相抵，即將握到一塊兒，蘭陵卻倏然變臉，將手回，高高揚起，朝著瑟瑟的臉要打下去。

一陣涼風迎面撲到瑟瑟臉上，稍微愣怔，那掌卻遲遲未落下，有些失神地抬頭，見沈昭不知何時已走到了蘭陵的后，扼住了的手腕，定在了半空中。

沈昭輕聲道：“宣室殿門前，眾目睽睽，姑姑還是收斂一下吧。瑟瑟是你的兒，可也是大秦的皇后，不是你想打就能打的了。”

瑟瑟猛地回過神來，沈昭說得對，這里這麼多軍和侍，若是當眾挨了這麼一耳，就算前的人口風嚴實，可這宮里總有風的墻，萬一傳出去，該如何做人？如何做皇后？

忙后退幾步，離母親遠一些。

蘭陵冷笑了一聲，將沈昭的手掙開，見皇帝陛下若無其事地慢踱到瑟瑟前，將擋得嚴嚴實實，沖蘭陵客氣地道：“朕派人送姑姑回去。”

守在殿門口的魏如海碎步上前，躬，恭恭敬敬道：“長公主請隨奴才來。”

蘭陵掠了一眼沈昭，也懶得裝樣子，甩開袖，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走，沈昭便立即握住瑟瑟的手，拉著進了殿門。

兩人手指纏，瑟瑟覺沈昭好像長舒了口氣，不似方才面對母親時手總繃繃的。

有些悟，雖然沈昭面上淡然自若，可其實在面對母親這樣的強勁對手時，心里也是張的。

又想起方才，他一定是察覺了母親的意圖，才無聲無響地跟在們后，必然是全神戒備，才能在母親想要打時飛快上前阻止。

想到此，心里不一陣溫暖。

雖然，心里明白，若不想重蹈前世的悲劇，若想掙破命運的藩籬，必須要走現在這條路，無可避免要與母親翻臉，可真到了這節骨眼，還是忍不住難。

凄涼悲悒之下，這份溫暖和依靠就顯得格外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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