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的睫宇輕了，只覺殿中氣息悶窒迫人，長輩們的眉眼又都冷冽嚴肅，又想起在路上沒勸沈昭，心道這頓打是躲不過去了……

安靜片刻，沈昭抬起袖氅揖禮，格外端正道：“此事是兒臣自己的主意，政務繁忙，兒臣深為其擾，不堪其重，心煩躁，想帶著瑟瑟出去散心，又恐父皇不準許，才假借燒香禮佛之名從寺院里逃出來。本想在外瀟灑幾日就回來，誰知遇上了叛，徒惹出如此多的事端。兒臣知罪，甘領責罰，但旁人無辜，他們不過遵兒臣令行事，父皇網開一面，只責罰兒臣，不要牽連旁人。”

聽沈昭將罪責全攬了下來，瑟瑟一陣驚訝，甚至一時忘了害怕，歪頭瞠目看向他。

但這種說辭又怎能糊弄得過皇帝，他冷笑道：“你倒是有擔當的。朕且問問你，你為夫君，為那些奴才的主子，尚且有如此擔當想護住他們。那你可曾想過自己為一國儲君該有何擔當？”

沈昭深揖叩首，愧疚萬分：“兒臣知錯，日后必定深刻反省，勞以此為誡，絕不再犯。”

皇帝沉掠了他一眼，又將目落在了瑟瑟的上。

“太子既然說是他自己的主意，那就姑且算是他的主意吧。不過，瑟瑟……”皇帝的神陡然嚴厲起來：“你為太子妃，除了主理中饋，還有一項重要職責，就是佐助夫君，良言規勸。阿昭若再有懶憊荒唐的時候，你得攔著，不能由他，若是攔不住，就向朕、向皇后稟告，但唯獨不能陪著他一同胡鬧。你懂嗎？”

瑟瑟揖首：“兒臣懂。”

皇帝道：“今日本該一同責罰你們，但長公主在，朕看的面子上就不追究太子妃了。來人——”

兩個侍低眉上前。

“把太子帶下去，杖責二十。”

瑟瑟一聽，只覺頭皮倏然發麻，也忘了在路上如何義正言辭勸沈昭自己去挨打，滿腦子只想著二十大板落下來，那得多疼……

慌忙跪著往前挪了幾步：“舅舅——陛下，求您饒了阿昭吧，我們都知錯了，要不……”咬了咬下，道：“把這二十大板分開，我們一人挨十板。”

沈昭低斥：“胡說什麼！父皇金口玉言，豈有更改的道理。”

瑟瑟被他這麼厲聲一訓，有些發懵，怔怔地看著他那冷酷森然的眉眼，見侍已側要引他走，心中一慌，顧不得別的，忙揪住他的袖角。

“不，阿昭自弱，這二十大板下去會把他打壞的。陛下——兒臣都招了，那都是我的主意，阿昭不過是順著我，他沒什麼錯，錯在我，求您打我吧。”

“瑟瑟！”沈昭神冷峻，語含薄怒：“別胡鬧了，像什麼樣？我為太子，做錯了事，該罰，不必你一個人替我擔什麼，若是傳出去，我面何存？”他甩掉瑟瑟附在自己袖上的手，轉快步隨侍出去。

瑟瑟站在原地，低下頭，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撲簌簌順著桃腮滾落。

皇帝看在眼里，怒氣已去了大半，見這小兒家婉轉腸，單純癡的模樣，還有他那傻兒子拼命護著的模樣，似是了滿是老繭的心里最的一，一時有些悵惘。思緒飄飛，憶起了些許陳舊往事，久病渾濁的眼睛里竟慢慢溢出些亮熠的芒，好像韶華重拾，一掃暮氣，整個人都添了幾許生氣。

他罕有的心了，抬眼看向瑟瑟，嘆道：“好了，這件事就到這里，你回去吧。”

瑟瑟頹然戚惶地鞠禮，轉出了殿門，卻見娘跟了上來，斜睨了一眼，掐著的腕子要拖上輦輿。

恰在此時，侍引著寧王和晉王來了。

寧王上前了聲“姐姐”，晉王沈旸則朝蘭陵揖禮，恭恭敬敬地稱“姑姑”，又朝向瑟瑟，道：“三嫂。”

蘭陵與他們客套了一通，料想是在廣河縣挖出些見不得人的東西，皇帝急召這二位去料理善后，便不多做耽擱，說了幾句就拉著瑟瑟走了。

輦輿低，兩人坐上去，高高抬起，迎著晚風清爽，走了一段，蘭陵發覺瑟瑟有些異樣。

回頭看向漸遠的宣室殿門前，嬈的面上似罩了層寒霜，森冷至極，似是潛藏著刻骨髓的恨意，要把什麼人活活撕了一樣。

蘭陵從未在兒臉上見到這種戾氣浮涌的神，一時有些好奇，循著的目看過去，見侍進去稟報，留寧王和晉王在殿門外等候。

而瑟瑟的目，就是落在這兩人的方向。

蘭陵疑道：“怎麼了？”

瑟瑟定定看了一會兒，將目收回來，整個人沉定了下來，半點剛才那哀婉抹淚小兒的都沒有了。

像是有什麼東西把從綣綣里一下子拉回到了冰冷的現實。

現實殘酷，尚且有虎狼環伺，暗箭在弦，真不是能掉以輕心的時候。

瑟瑟默了一會兒，道：“沒什麼。”

蘭陵在那一瞬覺得瑟瑟好像變了一個人，宛如穿上了冷堅實的鎧甲，明明近在咫尺，卻有種如隔霧在云端，冰涼疏離的覺。

但這覺一回到東宮就淡了許多，因揪住瑟瑟的耳朵往殿里拖時，瑟瑟那鬼哭狼嚎的勁兒跟以前在閨中時一模一樣。

“娘！你先放手！我是太子妃！咝……”痛呼。

蘭陵冷笑：“現在知道自己是太子妃了？早干什麼去了？別以為我看不出來，阿昭全是被你攛掇的，你怕是把娘對你的期都忘得一干二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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