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該怎麼辦？

從郭林吾家出來，蘇卿失魂落魄地開車到了外灘，路過上次林吾出國時兩人相擁相依過的那個酒店，蘇卿把車停下來，看著酒店外墻上那些如琉璃般麗的銘黃燈，一時間出了神。

一轉，便已燈是人非，徒留一些冰冷影。故事易飄散，大概只有建筑能記錄下曾發生過的承諾。

“小姐，這里不能停車。”酒店保安人員敲敲車窗，彬彬有禮地提醒蘇卿。

“不好意思哦！”蘇卿道歉，“馬上開走。”

蘇卿把車停到了車庫后，便一個人去外灘邊上吹夏風去了。天氣很悶，心更悶，悶得簡直就要不出氣來。

“讓林吾為劉家再做點事吧，這樣我們才會心安。”郭母的話猶在耳邊。

郭母說，父債子還。劉沛當年的無心之失，幾乎賠上了兒子大半生的幸福，這些年，悲劇從來就沒有停止過上演，甚至越演越慘烈。

我該怎麼辦呢？你的車友薈也無暇顧及了嗎？

剛剛在郭林吾家里，郭母明確地告訴，不要去國找郭林吾，因為那樣只能會讓事變得更復雜。蘇卿已經答應了。可就只能在這里坐等奇跡出現嗎？

蘇卿真的不知道，郭林吾帶著對Penny的愧疚負重而行，未來的路會有多苦？不知道他能不能撐得下去，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得下去。

郭林吾，我干嗎要上你這個麻煩的男人？沖著夜下的黃浦江，蘇卿大聲質問自己。外灘兩邊的行人不，近的人約聽到了蘇卿的怨語，紛紛側目，大概都在想，哎，又一個為所困的人啊！

蘇卿知道自己的失態，覺得可笑。這還是那個自由灑、果斷自信的時尚郎嗎？

郭林吾，來時轟轟烈烈，消失時卻如一粒塵埃消失在風里。這一年的起起伏伏，蘇卿累了，就好像那天激過后說的承諾，“我會回來的”，呵呵，這分明就是分別的預言。

我真的快要瘋了。蘇卿訕訕地想。拿出手機，打開微信，不加思索地錄了一段語音，“林吾，你為什麼不給我一點消息？是不敢給我承諾了是嗎？你想在國贖罪是不是？需要我的全嗎？請回答我！”

信息發出去，蘇卿卻不敢看回復了。關掉手機，大步流星地向酒店車庫走去，取了車，飛馳去醫院。

夜里的醫院終于沒有了白天的喧囂，樓道里靜悄悄的，偶爾有幾個病人家屬在樓道里打地鋪。塑料的拼圖地板，再簡單鋪層床單，服什麼的卷一卷當枕頭，就是一張床了。蘇卿嘆人生病本不是一個人的事，而是一家人的病，對家人最好的，就是讓自己平安和康健。

在生與死面前，其它的真的是閑事。

病房里，許梅已經攤開加護床，準備要睡了。看到蘇卿出現，覺得非常突然，忙問，“卿卿，你怎麼來了？”

“媽，今晚我陪爸，你回去休息吧。”

“發生什麼事了？”許梅看著紅紅的眼睛，像是剛哭過，很是擔心，“因為郭林吾？”

“沒事。媽，我送你回去。晚上我陪床，你好好睡一晚。”

“可你明天還要上班……”

“明天是周末，你忘了嗎？”

蘇云生在病床上，微弱的聲音，“你們倆都回去吧，我一個人能行。”

“媽！”蘇卿幾乎是命令似的說，“我不想爸的病好了，再把你拖垮了。我送你回家休息。”

因為Penny的死，蘇卿更加害怕面對生離死別。

許梅拗不過，帶了一些東西，隨蘇卿出去了。路上，許梅終還是擔心，“卿卿，你真的沒事？”

“媽，如果我一輩子嫁不出去，你會怪我嗎？”蘇卿握著方向盤，眼睛看著前方，若有所思。

“別瞎說，人總是要結婚的。”

“嘿嘿，我隨便問問。”出一個微笑，安著老媽。

“太孩子氣了。沒事，一結婚就了。”許梅心里，婚姻是一切病人的良藥。

“可是人要那麼干什麼……”蘇卿嘀咕著，又自我推翻，“還是點好……”

許梅想到一件事，于是問蘇卿，“聽你三姨說，就以前給你介紹的那個大律師，不是和俞秋結婚了嗎？怎麼又說要離婚了？”

“媽，這是人家的私事。”

“你和俞秋那麼要好，一定知道發生了什麼，到底怎麼了？”

蘇卿想了想，還是為俞秋保守了那個難以啟齒的，“媽，如果是我，你一定也會讓我離那個婚的。除非你是為了面子死撐著活罪。”

許梅還是不明就理，想不出是為什麼。在外人看來，俞秋多麼幸福又幸運。

“卿卿，你和那個郭林吾呢？因為你爸的病，我都無暇顧及你的事了。你們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不太好……”蘇卿承認。懶得再面對老媽撐了。

“我就知道，看你的臉就知道了。”許梅說：“你現在發現他是個大麻煩了嗎？”

蘇卿很不愿接這樣的評價，卻還是點點頭。

“你可能覺得媽媽勢力，一聽對方家里的況就不同意你們在一起。但凡事總有因與果，他家原本那麼好的生意突然破產，這其中肯定牽扯的事不，媽是不愿意讓你嫁一個復雜的環境中，還背負著一債。在海外生活那麼多年，你就算請福爾斯來了，也不一定能知道全部的真相……”

“媽，我現在腦子很，”蘇卿太，“改天我們再聊這些好嗎？”

“沒事，媽有耐心，你終有一天會發現他不適合你。”

許梅說了那麼許多的話，唯獨這最后一句最有催淚力量。蘇卿忍住酸脹的鼻和眼，不想讓母親看到自己的傷心。

把許梅送回了家。蘇卿待，“媽，你聽話，洗個熱水澡，明天睡到自然醒，好好吃個早飯再去醫院，知道嗎？”

“你這神狀態，別開車了，打車去醫院！”

“好！”蘇卿乖乖地放了車。

出租車里，蘇卿還是忍不住開了手機。

有幾條信息全是許筱琦的：姐，怎麼關機了？沒什麼事吧？晚上還回來不？手機沒電了嗎？以后記得帶上充電寶哦！

郭林吾的回復也到了，只有一句話：蘇卿，我離婚了，可是我卻回不去了。

蘇卿哭得泣不聲。

“小姐，小姐，這里有紙巾。”司機從前面塞過來一個紙巾盒。因為他們的目的地是醫院，司機以為蘇卿是在哭泣前方的生離死別，“不要傷心了，人活著就是這樣的，生老病死，誰都逃不開。就比如我吧，我還不到50歲，手機里就有好幾個哥們的電話是永遠都打不通了，要是真打通了反倒害怕了，哈哈！人的病真是千奇百怪，我年輕的時候哪聽過什麼癌啊？可我一個朋友就是得這個病死的。哎……”

蘇卿越聽越傷心，悲劇已悲人更悲，淚流不止。

“小姐，你要是方便的話，和我說說，說出來就好了。”

“我的……敵……死了…………很我的男朋友……嗚嗚嗚……我男朋友他有愧疚……恐怕……恐怕沒法和我再在一起了……嗚……”蘇卿斷斷續續地，對一個陌生的司機說著自己的抑緒，居然毫不遮掩。對親人不能說的話，對陌生人卻能傾吐，這是多麼難解的驗。

司機師傅腦子里此時必定是一鍋八寶粥了。

“還有我爸爸，他生病了，況很糟糕……醫生說他活不了……嗚嗚嗚……我接不了……本來說好讓他見我男朋友的……現在什麼都沒了……嗚嗚嗚……”

這次司機聽明白了，他連忙安蘇卿，“咳，千萬別聽醫生胡說八道。我70多歲的老媽，十年前檢查出什麼食道癌，說活不了兩年了，現在呢，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真……真的嗎？”蘇卿上氣不接下氣的。

“當然真的啦！我能拿我媽的開玩笑嘛？！”

“謝謝師傅……”

就這樣，蘇卿就像一個小生般哭了一路，也與出租車司機聊了一路。最后總算停止了哭泣，干了眼淚，可還是會時不時地幾口氣，那是剛才淚崩的后癥。

已經記不清有多年沒有這麼放肆地哭過了。

到了醫院，蘇卿給了司機錢后，司機要找零，蘇卿沒有要。

“陪聊費。”蘇卿就是這樣，不論多麼悲傷，最后總能盡量找一個幽默的結局。

“小姑娘，加油！”司機沖他握了拳頭，做了一個加油的作。要在以前，這麼老土又打的作蘇卿必定是看不上的，可今天由這個年近半百的司機師傅做起來，分外可。

“我不是小姑娘了，已經33歲了，一個讓父母心的、連自己的都把握不了的、人生一團糟糟的大齡青年！師傅，再見！”

蘇卿頭也不回地沖進了住院大樓。

郭林吾，你不回來了，我還要等你嗎？你能告訴我嗎？

時無重至，華不再，等待的，多久才算久？永遠又是多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