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來了？”

盛微寧看向朝自己一瘸一拐走近的中年人，秀眉微微蹙起。

繃住的頜線，冷淡疏離的側，沒什麼溫度的話語，無一不昭示著對來者的不悅以及……抵。

曹勝蘭穿著簡樸，皮黝黑，還不到五十就滿頭差不多都是白發。

背了一個破舊不堪的旅行包，站在奢華的別墅豪宅區里格格不。

“我是來鏡海醫病的，順便想看你過得好不好。”

曹勝蘭的笑容小心翼翼，著盛微寧的神帶著復雜的討好與忐忑。

盛微寧余捕捉到幾道異樣的眼投過來，將碎發勾上耳后，淡淡道：“我好。”

言簡意賅的三個字，功把曹勝蘭余音給堵上。

曹勝蘭的笑凝固剎那，尷尬地扯扯：“那就好，很多年沒見你們了，你每年寄過來的錢，我都有存著……”

“你怎麼了？”

盛微寧淡然打斷曹勝蘭，眼睛盯住明顯不對勁的。

曹勝蘭愣了愣，眼神躲閃，在盛微寧若觀火的凝視下慢慢低頭。

“工廠做事不小心摔傷的，鑒定七級傷殘。”

曹勝蘭本來想撒謊，可之前就因為盛微寧拿菜刀砍人的模樣生怵。

如今一別多年，盛微寧的氣場越來越強大，更不敢隨意搪塞。

盛微寧打量曹勝蘭的穿著，涼薄彎，素凈面龐顯出冷艷：“既然傷殘，那總該有賠償款，但你這樣子好像沒錢治病？”

音量得低，如果有人聽見說的話必定大吃一驚。

曹勝蘭聞言怔然當場，不知所措地絞手指。

盛微寧冷漠地笑：“你的錢全給你不學無的兒子騙走了。”

曹勝蘭難以承盛微寧咄咄人的語氣，局促地轉移話題：“我明天就回星沙鎮，悅悅好不好？我記得以前特別吃我做的燈芯糕，這次特意做了好多。”

盛微寧冷眼瞥著埋頭找東西的曹勝蘭，目猶如隔著霾的玄夜。

沒接燈芯糕，偏過頭：“悅悅大了，這些東西小時候吃，現在已經不興趣，你留著自己吃吧，早點回去。”

眼見盛微寧抬步要走，曹勝蘭倉皇出聲：“我得了腦瘤，惡。”

盛微寧腳步頓住，角抿著，大腦倏然一片空白。

“阿姨知道過去那些年沒能照顧好你們姐妹，是我對不起你們的媽，所以我就想再來看你們一眼……”

雜七雜八的緒沖撞著盛微寧腔，努力調整呼吸，音依然清越：“你已經看完了，既然生病就別到跑，如今醫學發達，什麼樣的病都能拖上一陣子，不要氣餒。”

盛微寧這鼓勵還不如不說。

看病不難，難的其實是高昂的醫藥費。

曹勝蘭眼眶，無聲地點點頭。

盛微寧沉默一會兒，沒覺到報復的快，邁開大步走遠了。

寶馬車絕塵而去，曹勝蘭立在原地，淚水一顆顆滾出眼角。

*

盛微寧大半天都不在狀態。

午休時，沒多胃口，趴辦公桌凝視著玻璃窗上晃的暈發呆。

恍恍惚惚就睡了過去。

睡得不太踏實，夢見了自己的年。

盛家在青浦算得上家境殷實，也是生慣養長大的。

巨大的轉折發生在十歲。

父母死于海難，監獄里的爺爺沒能等來重獲自由的宣判，最終油盡燈枯。

原該幸福滿的三代同堂，只剩下相依為命的姐妹倆。

因為還有遠方親戚，孤兒院不愿收留們。

被輾轉送到星沙鎮的曹勝蘭家中養，盛微寧以為自己和妹妹的生活終于能稍微得到改善。

只要不再被當累贅到轉手，就算要給曹家當保姆都可以。

然而，另一場更可怕的噩夢降臨到上。

哪怕過去很多年了，盛微寧仍不敢回想那段給留下終影的時。

后來程家派人去接。

毫不猶豫帶著盛悅來了鏡海。

太偏移方位，金燦燦的圈環縈繞著盛微寧單薄的肩膀。

枕著手臂，白凈面頰褪去昨夜的妖冶妝容，瑩潔得猶如剝殼的蛋。

程晏池單手抄袋坐辦公桌邊，指間轉著一只水筆。

盛微寧遲遲沒發現程晏池的存在，明的水痕悄然無息地淌過側臉。

程晏池向。

視線及臉上的淚痕，氣息儒雅寒冽，深不見底的眼眸像淋了寒冬霜雪的古井，冷又靜。

迪拜那夜的形不由自主竄進腦海，他角牽起意味不明的弧。

其實也不能一命償一命，可對盛微寧而言，有比命重要的東西。

同樣的傾灑而下，盛微寧滿溫暖，程晏池卻周遍布涼。

他放了筆，忽然探手去蹭盛微寧臉蛋，一顆淚珠恰好掉在他虎口。

程晏池饒有興趣地欣賞那顆搖搖墜的水珠，眉骨間落下深深淺淺的翳，低嘲：“沒父母的孩子真可憐，你說你這麼多苦，你那該死的父母是不是也會心疼你？大概會后悔自己作孽太多吧。”

他冷峻臉龐勾勒著沉滴的況味，隨手一揚，眼淚便巍巍砸碎。

程晏池的眼中毫無憐憫，連一波瀾都看不見。

“抱歉，你父母欠我的債，只能你來還了。”

*

盛微寧再醒來，已是下午兩點多。

想起曹勝蘭蒼白瘦削的臉以及瘸，神諱莫如深。

“盛小姐，這是新簽的雙語合同，程董讓我拿來給您校對下還有哪里不妥。”

盛微寧眼波了，代放好文件的書：“幫我打電話給仁心醫院。”

拿到曹勝蘭的診斷報告，盛微寧長久地陷沉默。

曹勝蘭固然對不起，可含辛茹苦擺攤照顧們亦是事實。

盛微寧思忖一會兒，終究找到曹勝蘭的號碼撥過去。

曹勝蘭聽見盛微寧的聲音恍如夢中，謹慎地試探：“阿寧？”

盛微寧慢條斯理地翻開合同，聲線沒有起伏：“你在哪兒？”

“我沒走……我還在你住的地方待著。”

頓了頓，曹勝蘭慌忙解釋：“我想等你回來拿走燈芯糕。”

“別墅附近有座亭子，你去那兒等我。”

盛微寧收攏握筆的手指：“我還有點存款，你的病盡量治一治吧。”

曹勝蘭寵若驚地掛斷電話。

正茫然，側方忽然傳來帶笑的聲。

“你就是盛微寧老家的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