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楊氏雙目渾濁,淚流不止,只死死看著兒子毫無的面龐,一時百集,憂懼加,“罷了罷了,以后你屋里的事,都隨你,阿母半字不言了。你也莫要這般詛咒自己,才至青年,好好養著便是。”
藺稷頷首,許是病中虛弱,竟似年趴上了母親肩頭。
楊氏拍了兩下他肩膀,忽開口道,“那你表兄妹們,是不是?”
藺稷伏在肩頭,半睜的眸中一陣厭煩。
“他們禮敬殿下,我自然不會趕盡殺絕。”他退開,沖母親淡淡一笑,“但是,兩位表妹和楊昊表兄的事已定不改。
“阿母,給舅父們帶句話。”他自個站起了,亦扶起母親,溫聲道,“威脅與算計,都是付出代價的。”
*
這日寢母子二人的對話,自未傳六耳。楊氏被嚇破了膽,亦憂兒子,便當真索不理母家諸事,只關了院子度日。
藺黍等聞醫告知病,一則太過勞乏,二則多年行軍虧損引發舊疾,三則不適冀州氣候,故而累起此狀,大不算嚴重。
于是看藺稷,只讓他心南伐事宜,再考慮遷移冀州。
藺稷笑道,“醫說,我當下只能靜養,連腦子都不了,腦就頭疼。”
藺黍道,“我的不是,我就不該進來擾你。”
兄弟二人玩笑一番,藺黍見兄長神尚可,放心離開。
已近人定時分,藺稷靠在榻上,重新召來林群。
“你與我重新說說,我的子。”
林群在外頭偏閣寫脈案卷宗,原是將病已經理得清楚明白。
這會聞藺稷開口,僵了半晌方道,“確定乃數脈之癥。”
“人各臟腑各有其能,或供,或養氣,或提神……而您的各臟腑功能都在衰退。是故從朔康五年,鸛流湖那支冷箭傷開始,您便逢傷難愈。后來十里坡后心中箭百日方愈,亦是此態……而您經此兩次重傷難愈,自然氣兩虧,基不穩,元氣不足。如此循環反復,方至這廂逢至天寒,便催數脈之癥發作,心絞痛,畏寒易高燒……”
“當真?”
林群頷首。
原本隋棠提出過,林群也測到過,但林群否決了。
原因無他,便是隋棠所言的數脈之癥發作于中年以后,乃因年歲上漲個臟腑衰退所致。
而朔康五年,藺稷才二十又五,如何會得這般病癥?
原來,代價在這里。
他垂眸看手中端的一盞茶水,水平如鏡,映出自己容貌,還是青年之態。然看似年輕的軀殼,卻在快速衰敗。
“其實,換言之,就是……我在折壽,壽數減……”藺稷抬眸問,“那我還有多時間?”
林群搖首,“藺相的病本就百年難遇,屬下實在不好判定。”
藺稷笑了笑道,“病確實是你難得遇見,但你們醫署憑病人斷人壽數的事,不再數。你有這個能力,給我個實話。”
林群深吸了口氣,“藺相這廂暈倒,便是病的示警的信號,您若肯好好保養歇息,他日上戰場,傷害,當可至不之年。”
藺稷眉心跳了跳,嗤道,“十年?”
林群不語。
藺稷兀自點了點頭,將他招來前,低聲問,“殿下遲遲沒有孕,可也是我的緣故。”
“這個不一定。”林群此番接話甚快,“這是由方醫看顧的,他說過,在子嗣上,你和殿下都沒有問題,左右是機緣未到。”
“但是,殿下比我康健,不是嗎?”藺稷道,“所以,不能說是我的緣故,但有可能就是我的緣故,對不對。”
林群輕嘆一聲,“從醫理上說,是對的。”
藺稷譴退了他,人仰躺在榻,索里側空出的枕頭。
月落日升,幾回替,他緩過些勁來。
初三這日,下榻來長馨殿的前堂理公務。
十多日前,南地的暗子傳信回來,鄔憫死了。
鄔憫死于疫病,本來他死之后,兒子繼承他業,益州不了。然他長子早夭,只剩一個六歲的子,如此齡自難服眾,遂其將益州大業拖給了族兄鄔善。其妻攜子回母家避世。鄔憫傳業于族兄而未給自己兒子,原是對妻兒的另一種保護。想鄔善念著傳業之恩,善待其母子。卻不想自己尸骨未寒,母子二人便已經葬金江,尋他去了。其妻母家乃吳地五姓之一的范氏,如今便以為報仇為名,聯合了劉伯符一行,要攻打鄔善。
“鄔善這步棋實在糟糕,他不該范氏母子的,這范氏雖一直偏安一隅,也無甚兵甲,但占著魚米之地,最是富足。這會把人推給劉伯符了吧!”
“也未必真就是他干的,或許是劉伯符命人干的。”
“對,甚至也有可能是范氏自己人干的。”
……
殿中人討論紛紛,自然議論的重點不在這,乃是否要趁著這個機會,發兵南伐?
然藺稷的思維卻落在了這上。
無論是三家哪家人干的,共同的目的都是為了除去子。
于鄔善而言,鄔憫的兒子尚在,便是對他永遠的威脅。
于其他兩家而言,正是深知鄔善的顧忌,所以除了這個孩子,便可將矛頭順利指向他。
要是沒有這個孩子,即便鄔憫死了,范氏原也可以有活路的。
藺稷在腦海中做出這個結論時,正值有人來報,“長公主回來了。”
這樣快?
他醒來后自然聽人說了,三日前薛亭帶人去接了。如此風雪天,按著薛亭去的時辰,即便這日雪停了,一路掃雪去冰,也不會回來得這般快!
他沒有去迎,只轉上了長馨殿二樓。
不迎反退。
他在二樓廳中緩了一會,不知自己為何避,只聞得一陣馬蹄。
他出了廳門,在廊下舉目,前衙盡收眼底。
如此冰天雪地,居然騎馬回來的,那點騎……
“都摔哪了?”他的四肢手足原比他的思維實誠,早已奔來邊,從地上將人抱起,見額角手背都是傷口,“讓醫都來長馨殿。”
“你醒來啦?”
“還能下榻啦?”
“還能抱我?”
隋棠出兩條手臂,圈上他脖頸,一雙杏眼紅紅的,不知路上哭了幾回,只知這會彎下如天邊新月,往他懷里去。
四下無人,攀上他面龐親他,“三郎在病中喊阿粼,是不是想阿粼了?”
藺稷病了數日,數日都覺手腳冰涼,通寒冷。這會卻如暖春,心中滾燙。
耳畔都是熱乎乎的。
因為他的妻子說,“阿粼也想三郎。”
第57章 大約,你是我的藥罷!……
藺稷抱著隋棠繞過長馨殿前殿, 正要往寢殿走去,忽就被停了腳步。
“不許你出長馨殿,你就把人都召來殿里了?”隋棠從他懷里掙, 一瘸一拐往前殿道上走了兩步。
殿中文武將基本都認識,靠前的數位目也在往這邊挪來。尤其是承明, 看得久些,隋棠沖他笑了笑, 轉頭沖藺稷哼聲,“已近傍晚, 讓他們都散了吧。”
冬日晚風夾帶陣陣雪意, 吹拂在兩人中間。
“發什麼呆,讓你傳令將他們散了。”隋棠拖著步子回來藺稷邊,“臉還是不太好,出來也不知披件裳。”
邊說邊將自己的狐裘下掂足給他披上, 奈何足上有傷,不住力氣加灌, “嘶”了聲往前打了個踉蹌。
“小心!”直到人跌撲在他膛,藺稷才回過神來,垂眸見隋棠手中衫不由出一點笑意。
“怎麼心不在焉的?”隋棠瞪他, 把狐裘塞他手里,“自己披上,我一路出汗了, 用不著。”也懶得等他反應, 索朝前殿揚聲喚來淳于詡, 讓他解散眾人。
殿中論的是軍務,沒有藺稷發話,淳于詡到底不敢作主。然隨隋棠話落, 人已被牽著往后面寢殿走去。
“晚間加議會讓令君主持,州牧府協理。”走出一段路,藺稷才回頭吩咐。
很快,又被婦人強拽回。
給隋棠治傷的醫來得很快,因上有不傷的地方,故而醫奉也趕了過來。
隋棠一時沒有急著查傷,只讓林群先看足腕手背等外頭的傷勢。倚靠在榻上,微微息,又命崔芳前往藺稷書房去取這半月以來的脈案卷宗。
林群聞言,心中驚了一下,本能向坐在一邊的藺稷。然藺稷不知在想甚,毫沒有意識到他的目。
“知殿下關心藺相,屬下都整理好了。就剩最近一回的,還不曾記錄。”林群半蹲子,只得邊查驗隋棠足腕邊著頭皮回話。
藺稷的脈案,尋常都是兩日一回的平安脈。若是發病,則即時記錄。上一回發燒還是在正旦日晚間,隋棠就睡在他邊,自是知曉的。是故這會要看的重點便是他廿九昏厥的脈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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