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王敗寇，明明是個勝利者，這廂蕭晏還是狼狽不堪。

甚至在見過霍靖之后，更加崩潰。

他想知道葉照完整的一生。

想知道在遇見他之前，生于何，父母何人，過著怎樣的生活。

想知道，對他何時的，何時起的念，何時將他視作命，愿意拖著枯敗的子生下他們的孩子，愿意去而又返冒死搶奪他的尸……

然而，霍靖不會告訴他。

任他如何鞭鐵烙，他都不肯吐出一個字。

霍靖輸了山河天下，然僅知曉葉照比蕭晏知曉的多，便已經贏了他一大截。

他不說，蕭晏便自己找。

已經失了理智的人，何論清醒和條理。

兩軍戰，殺降不祥，他便不殺。

但那些原本追隨霍靖的人，在他幾經瘋狂的刑罰下，個個唯求一死。

蕭晏搖頭。

不能殺他們，萬一黃泉路上，他們再欺辱阿照怎麼辦？

不如留在人間，握在他手里。

其實，像葉照這樣等級的暗子，除了霍靖本人，旁人哪還有的信息。他自己亦有暗子營，如何不知。

可是他就是想多知曉一點的信息。

仿若多知道一分，便能彌補一日不在的時，多一日彼此的相。

在幾經瘋狂的搜查和審問中，到底還是被他尋到了些許容。

那是在霍靖被清繳的箱籠里發現的，葉照三年暗子生涯連著這次，一共傳給霍靖的七封信。

第一封是為得他信任，沁園的刺殺。

第二封是驪山夏苗，二次刺殺。

第三封，是他執掌武舉的選拔。

……

最后一封，是滄州的城防圖。

每一封的信息，九是對的，但總有一是更改的。

譬如第一封沁園護衛的人數，第二封他出行的時間，第三封對弈的場次，最后一封滄州城防兵力分布圖，西南門守軍人數被改換，其中三軍中左翼位置也改了……

初時還能看出模仿他筆跡的細微痕跡，到最后已經和他如初一轍的筆跡，本無從分辨真假。

秋夜風高，不見星月。

蕭晏掀開那冰棺，撕心痛問，“你改了圖，就知道我死不了，為什麼要回來！”

天地無聲，他亦無聲。

唯有他口中鮮濺在破損的面容上，目驚心。

他終于暈倒在棺槨。

平旦時，蘇合尋到他，告知，有法子治好小葉子的病，只是邊地藥材，需回皇城，看看宮中可有收藏。

蕭晏有些回神，他還有個兒。

天一點點亮起，落在他眼眸中，聚出新的彩。

他撐著起，回首看后人。

我會好好養大大。

等長大，我來給你賠罪。

但求你，黃泉路上等等我。

*

正值深宮中皇后病重傳他回去，小葉子亦控制住了病，遂三軍拔營返回都城。

浩浩的大軍中，秦王車駕猶四馬并驅改八馬，因為車駕之中還著一樽棺槨。天下人都知曉那是舍救護滄州守將尸的英雄。

秦王敬佩忠勇有嘉，不僅以與厚葬，還收養了的兒，未都城便已經討封誥命，乃正三品長樂郡主。

彼時秦王殿下尚未娶妻，收養一義便罷了，可是這等誥命賜下，分明是占了他未來長的名號。

但皇城中的天子已經無力反對，經這兩年霍氏之，朝中，邊地不安，如今唯有七皇子蕭晏尚能支撐大局。

是故，一切皆由著他。

只是對于小葉子而言，尚不懂這樣的誥命加，是預示著怎樣的一世榮華。

此刻，甚至不知外間發生了何事。

到底是源上的病，又被那般磋磨，再見母親死時慘狀。啟程沒多久，冬日雪飄，便染了風寒。如此一路至，都高燒反復，警覺昏迷，整個人昏昏沉沉。

蕭晏抱了一路，昏睡時卻也不敢靠近他膛，只著小小的子，自己摟住自己。偶爾醒來，便手面前棺槨。抬起一雙不甚驚鹿般的眸子，對他出一點笑意。

蕭晏能看明白，是在謝他。

不僅謝他，還不敢麻煩他，有兩回恢復了一點力氣，便從他懷里掙出去，自己坐在一邊的座上。

蕭晏也不，只看著慢慢合眼，一點點倒下去，臥在長椅上。然后重新抱過來。

他蒼白眉眼，想起這輩子頭一回父相見時。

便同他說，“我們不害人的，也不給人惹麻煩，找到阿娘，我們會躲起來……”

父相見。

是的，蕭晏想，自己才是的生父親。

可是，他卻已經沒有機會相認了。

從在他手里奪了匕首瘋狂捅刺那尸開始，到病痛中第一次因他給喂藥而對他微笑，再到阿娘尸殮，奔出來吼道，不許那人與我阿娘合葬，不許把他放在阿娘棺槨里。

蕭晏便知道，這一生，他們父注定咫尺天涯。

他大抵再也無法從自己兒口中，聽喚一聲“阿耶”。

不，認不認他，隨著時流逝，慢慢長大，子逐漸康健，蕭晏覺得也沒什麼重要的。

他能育，便該知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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