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第 80 章
沈稚嗅到他掌心的香氣, 是烙在傷疤裏的綰紅妝,原來這熏香當真猶如痼疾般嵌進了他的。
不知道為什麽,只想哭。
聽到他這麽問,甚至沒有心力去回答, 為什麽還要這麽問, 已經這麽痛苦了, 難道他還在懷疑的真心嗎?
急促而吃力地息著,每一口呼吸都牽扯出巨大的痛楚, 眼淚流不盡似的, 昏昏沉沉睡過去, 又醒過來。
這樣的狀態,就算裴慎有通天的本事,也沒辦法迫開口說出一個字。
裴慎抱著坐了整夜, 額頭的帕子換了一張又一張, 可卻一直高燒未退,口中斷斷續續發出痛苦的-。
有一次醒來, 的意識卻不甚清醒, 蜷在他懷裏,滿腹傷悲地說:“如果那日我沒去隆福寺,他是不是就不用遭這麽大的罪了……是我的錯, 是我對不起他……”
竟然將玉川的眼睛歸咎于自己。
裴慎不知能不能聽到, 嘆口氣, 緩緩耳邊說道:“綰綰,與你無關,如若這是一樁罪孽, 那麽千錯萬錯在我,老天爺要懲罰也是罰我, 與你沒有任何關系,聽到了麽?”
隔了好久,他居然又聽到了用氣聲回應:“夫妻一,你的罪過和我的罪過,又有什麽分別……”
盡管嗓音虛弱無力,但他還是一字一句聽明白了。
短短的一瞬,他平靜無瀾的眼底湧現出從未有過的狂喜,可很快又被深深的擔憂覆蓋。
做他的妻子,便自覺承了他造出的所有罪責,可這不應該,也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如果可以,他希一輩子簡單純粹,被他好好地護在懷裏、捧在掌心,看不到那些暗腥,更不要因他的罪過承擔任何後果。
翌日一早,桓征進來稟事。
裴慎見他面有焦,恐怕京中出了事,這才緩緩將懷中的人放下,“出去說。”
桓征頷首。
兩人走到廊下,裴慎才看到還跪在院中請罪的劉順,他郁的眸底閃過一戾氣,但最終還是道:“起來吧,你的置容後再說。”
劉管家見到他出來,原本嚇得背脊都繃了,本以為難逃一死,或者至要剁一手指以為懲戒,總之不可能輕描淡寫地揭過去,可他沒想到,郎君竟然……讓他起?
大喜過後,劉管家立刻磕頭謝恩:“屬下來日必定將功贖罪。”
裴慎掠他一眼,眸中出不耐。
若不是沈稚醒來特意提及此事,他絕不可能就這麽輕易放過他。
沈稚神不好,若是置了劉順,再令七過度,傷及己,後果不堪設想。
劉管家踉踉蹌蹌地起,膝蓋又疼又腫,如有萬蟻啃噬,可到底是咬牙忍住了,他沒有沁芳跪得那麽久,又是習武之人,回去上個藥,慢慢就能養回來,來日不至于寸步難行。
裴慎收回視線,問桓征:“何事?”
桓征道:“昨日幾個公子哥在紅綃樓宿娼,死了紅綃樓的花魁,這花魁的相好敬安伯府大公子一怒之下報了,將幾人扭送順天府,因這幾位都是有頭有臉的世家出,順天府尹不敢管,又將人轉到了大理寺獄,昨天夜裏,獄中幾人毫無預兆毒發亡……現在這幾家的員聯合上書,要求陛下徹查此事,還要治您的失職之罪……”
“沖我來的。”裴慎眸冷鷙,扯又問,“都有哪些人?”
桓征說了幾個名字,裴慎便笑了,“犧牲幾個紈绔子弟、家族敗類,就為讓我吃一次癟,這些人還真是有意思。”
桓征道:“陛下被得沒法,要您三日之查明真相,給他們一個代。郎君……要先回京一趟嗎?”
裴慎往門看了一眼,沈稚高燒未退,人還未醒,方才他出來的時候,皺著眉頭,神痛苦。
裴慎眼底沉暗:“我暫時走不開。”
此事回去必逃不開一番紛爭,不見好轉,他如何能放心離開。
桓征猶豫道:“可您若久不出面,只怕那些人又有說辭,說您逃避罪責,不敢現呢。”
裴慎轉著指上的骨戒,冷聲道:“你先帶人去查,從紅綃樓到順天府,再到大理寺,他們接過什麽人,所有口的食和茶水,用過的熏香都要一一嚴查。”
桓征立刻領命,猶豫片刻,又附在他耳邊說了一樁更嚴重的事,“……事關沈尚書。”
裴慎神微微一變,“我知道了,此事先下來,容我回京再說。”
回到屋,發現沈稚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他大步上前,“綰綰,你醒了?”
裴慎將人扶起,把案桌上剛剛熱好的藥湯端了過來。
沈稚看眼那黑漆漆的藥,就別開了臉,嚨艱,許久才開口:“有人要對付你嗎?”
裴慎面上沒什麽緒,“桓征的話,你都聽到了?”
沈稚輕微地點點頭,“你有事就回去吧,我這裏不缺人照顧。”
裴慎往後塞了個枕,“你還病著,我怎麽能放心離開?”
沈稚皺著眉頭,就著他手裏的小勺喝了兩口藥,這回終于忍住沒有吐出來。
能喂進去就是好轉的開始,裴慎懸著的心終于緩緩地放下。
喂完藥,裴慎又將雲錦端進來的甜米湯喂喝了兩口,還要再喂,沈稚便搖頭,悶聲催促他:“喝不下了……你快回去吧,否則陛下那裏不好代。”
裴慎只好擱下手中的米湯,“就算我立刻查出那幾人的死因,這次也難逃罪責,背後謀劃之人沒想過讓我而退。”
沈稚下意識攥了手指,“那怎麽辦?陛下會置你嗎?”
裴慎見還會擔心自己,心裏繃的弦也慢慢地松開了,他擡手著後腦,“放心,主要罪責不在我,陛下又是我的親舅舅,不會將我如何的。”
見神黯然地發著呆,仍是一副郁郁寡歡的模樣,裴慎拿手背了的額頭,還是有些熱度的,便又放平躺下來,低聲叮嚀:“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
沈稚躺了下來,卻又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哭了很久,雙眼還火辣辣地腫脹著,睜開都費勁,半闔才能舒服一些。
方才桓征的話,都聽到了,最開始裴慎對劉管家說的話,也聽到了。
他沒有胡置人,是將的話聽進去了嗎?
明白他境不易,但并不贊同他過于偏執狠辣的心,也不能理解他萬事做絕、不留餘地的事方式。
但好在,他還是能聽進去的話,還是能一點點地變好的,是不是?
沈稚輕輕拉住他袍角,“玉川那邊,能不能讓師父去給他看看?”
裴慎沉默了片刻,“好。”
沈稚道:“往後……讓他回二哥哥邊吧,善待他的家人……”
又是裴識。
裴慎眸中閃過一冷。
沈稚卻對他的介意渾然不覺,繼續嘆了口氣:“我只恐……二哥哥會恨我們,我沒臉見他了……”
恨便由他恨,不想見就不見,是他的妻,作甚非要去見裴識?
還有這句“沒臉見”,怕也還在心裏怨懟他的心狠手辣,暴戾恣睢吧。
裴慎下心中不豫,輕輕的臉頰,面上擺出一副和的模樣,“玉川的事容後再說,詹正獻讓你思慮,我也要回京理事務,不要讓我擔心,好嗎?”
沈稚垂下眼睛,點點頭,蜷長濃的睫在眼下鋪著一層影,面蒼白,兩日沒怎麽進食,臉蛋又清瘦了許多,看上去多了幾分脆弱,仿佛輕輕一就碎了。
猶豫了許久,還是拉住他的袖,“多寶閣第二層有個紅木錦盒,你去替我拿來。”
裴慎起將東西拿過來,聽的話打開,發現是一枚燕尾青的香囊,上面繡著平安二字。他細細嗅了嗅,裏面塞的也是綰紅妝的幾味香料,只除去了蜂和錦帳春的分,香氣清雅甘醇,有的氣息。
沈稚說話時輕著氣:“你戴著吧,這回再弄髒,往後可不給你繡了。”
裴慎心頭微,想起半昏半醒時說的那句“夫妻一”,又給他繡了平安符,看來還是顧念著他的。
“綰綰。”他低下頭,吻的眼睛。
有些話不用多作解釋,能慢慢想明白他的境,理解他一些看似極端的做法,或者即便不理解,但也不會一味地站在別人的立場來指責他、恐懼他,這就已經很好了。
沈稚在床上躺了半日,開始有了退燒的趨勢,午後醒了一會,起來勉強喝了半碗薄粥,又開始催促他:“快回去吧,陛下尋不到你人,也會著急的……別在這時候,又讓人鑽你的空子。”
裴慎扶躺下來,道:“我看著你睡下便走。”
沈稚點點頭,閉上了眼睛。
裴慎坐在床畔看了好一會,見慢慢睡了,氣比昨日稍好了些,這才放心。
踏出洗月齋,看到窗外徘徊著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他眉心一凜,低聲喝道:“出來!”
窗外的年子發震,嚇得趕忙從圍牆外走進來,小心翼翼跪在他面前,“郎……郎君。”
裴慎盯著他,眸冷厲攝人,“夫人待你仁慈,不代表我也是。你對夫人存的什麽心思,我心知肚明,如若再敢到跟前來……”
居安巍巍地擡起頭:“郎君,我不敢的……我只是聽說夫人病了,想過來看看,我就遠遠地看一眼,見沒事我就走……”
裴慎薄微扯:“你是什麽人,用得著你來看?”
居安面慚:“我……夫人是我的恩人。”
裴慎神盡是寒的冷意,“你不過是路邊順手救下的一條狗,既然帶你回來,那就安分一些,再敢妄別的心思,休怪我不留面。”
居安冷汗涔涔,低聲應了是。
只覺得,郎君看他的眼神就似冰冷的刀子一般。
上回將他送去雲南,郎君恐怕就沒想讓他活著,如今天可憐見,竟然讓他又遇見了夫人,若非夫人堅持,郎君又豈能容得下他。
可他……只想看看夫人好不好,只要夫人能好起來,就算折損他的壽數,要他的命,他也心甘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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