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章 第 47 章

語淚先流的, 睫羽上還掛著兩粒晶瑩的淚珠，臉頰因高熱剛退，還有未褪的殘紅，短短幾日, 原本就偏清瘦的臉蛋竟然又小了一圈, 看起來格外的破碎, 惹人憐。

裴慎如何會不疼？

從京城聽到意外落水的消息，他丟下大理寺一衆員, 快馬加鞭地往回趕, 一進門就看到氣息奄奄地躺在床上, 面蒼白如紙，簡直目驚心。

沒想到在聽雪山莊，這麽多人守著, 竟然還能出這樣的意外！在他心裏, 恨不得將那些下人碎萬段。

這幾日，看著高燒不退, 陷在夢魘之中一直醒不過來, 他心的焦躁無以言表，恨不能替承一切。

連詹正獻都說子太虛，尤其還在癸水期, 若不好好調養, 日後定會留下病, 甚至有可能難以孕。

沈稚昏迷了多久，裴慎就守了多久，生怕有個三長兩短, 夜裏看到在睡夢中眼淚直流的樣子，他心口沉沉地鈍痛。

他甚至想到, 或許是記起來什麽，雖不至于求死，但依靠柱、落水這些手段來刺激記憶也是可能的。

他痛恨不惜自己的，又不忍昏迷在床的痛苦，心口像是被針錐般刺痛，又如熔巖般煎熬。

見雙抿，不肯喚他，他有那麽一刻忽然覺得，喚不喚已經不那麽重要了，只要還活著，還在他邊就好。

他指尖挲著的臉頰，替拂去眼下的淚珠，“罷了，你人沒事就好。沒有照看好你，也有我的責任，方才我話說得重了，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沈稚真的很不想哭，但眼淚就是止不住地流，從前也是，明明沒有做錯什麽，卻總是放下段來同道歉，甚至一度認為商賈的份委屈了自己，不要他這樣。

還在哭，裴慎的心口仿佛被一塊綿的地方被撕扯著，綿綿地發痛。

他了的腦袋，溫聲一嘆：“你不想見我，我就不在這礙眼了。這幾日不要下床吹風，藥記得按時吃，夏日也不要貪涼，聽到了麽？”

沈稚沉默地聽著他的叮囑，頭垂得低低的，小聲啜泣。

他盯著看了會，便不多作停留了，起要走，袖卻被人在後面輕輕地扯住，後響起一道聲如蚊吶的嗓音，“夫君……”

怎麽形容呢？像的棉絮裏摻了許多細碎的寶石，指尖撮弄著發出的沙沙聲。

在看不到的地方，裴慎角噙著一抹淺淡的笑意。

以退為進，向來行之有效。

裴慎轉過來，拍拍單薄清瘦的肩膀，最後再替拭了眼淚，“好了，哭多了傷眼睛。”

沈稚搖搖頭，不讓他拭，卻是出手輕輕地抱住了男人的腰，手臂再慢慢地收，依偎著他，泣聲道：“對不起……”又讓你擔心了。

不算太笨，分得清好賴，知道裴慎待是真真切切的好，是那種在細枝末節上也挑不出一病的好。

至于為什麽騙寄了信，也許有他的苦衷呢？

沈稚初醒，頭還疼得厲害，沒辦法往下深想這些事，幹脆歇了神，不那麽為難自己了。

水到渠的時候，夫君自會告訴一切。

裴慎闔上眼，這一刻的溫。

也許這樣的溫時刻很快不會再有了。

“綰綰，無論如何，我都是你的夫君，是你在這世上最該親近的人。”他著的發心，語氣不容置疑。

是啊，他們是彼此最親近和珍視的人，結發為夫妻，就該恩兩不疑才是。

沈稚淚眼微，靠著他輕輕地點頭。

裴慎嘆口氣，手頭千頭萬緒，還有很多事亟待理，他同雲錦代了幾句，便先回了濯星閣。

路過那片荷花池，已經不見那丫頭的影，裴慎蹙了蹙眉頭，桓征趕忙道：“您發了話，讓跪在這自省，只是今早人支撐不住，昏死過去，已經送到後罩房了，那雙蹆……只怕是廢了。”

說的是沁芳。

裴慎過來的時候，沁芳跪在地上磕頭求饒，哭得肝膽俱裂，可這也抵消不了的過錯。

裴慎的原話是——“夫人若是醒不過來，你就在這跪到死吧。”

沈稚是方才醒的，所以沁芳從三日前就在荷花池邊的鵝卵石道上跪著了，沒有裴慎的吩咐，誰也不敢讓起，就這麽一直跪到今晨，幾番昏過去，醒來又繼續跪，就算人不死，也該殘了。

裴慎向來治下嚴厲，又是那暴戾恣睢的子，大理寺獄的刑罰在京中一直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存在，便是那些京貴族聽聞他的名聲，也是膽心驚的。

一條人命，一雙，在他眼中從來算不得什麽大事。

“找個時機將人置了，莫要讓夫人知道。”

“另外，讓劉順重新幾個伶俐周到的丫頭到洗月齋伺候。”

桓征立刻俯應下。

回到濯星閣，長武趕來侍奉左右，裴慎也有話問他。

“夫人當晚來取什麽書？回去的時候為何魂不守舍，竟能意外落水？”

長武在他冷若冰霜的目直視下，不敢有半點瞞：“夫人最近在讀醫書，來找幾本醫書回去看，又說順便拿您的筆墨書稿回去練字，原本都還好好的，似乎是看了您寫的那篇《刺世疾邪賦》後，緒就變了，連醫書都忘記了帶走……”

沈稚去到桌案前看書稿時，長武還留在書架前整理剩下的書冊，整理完後怕有吩咐，才準備上前伺候，就看到夫人匆匆收好手裏的紙稿，竟像是落荒而逃……

長武好奇去瞧，桌案上就只有那幾篇賦被人過，可那篇賦，又有什麽不一樣的呢？

裴慎翻看了幾頁紙，的確沒有可疑之。

目垂下，無意間掠過桌案下一層蔽的置格，那裏一貫擺放整齊，眼下卻似被人了位置，雕花錦盒出突兀的一角，裴慎當即臉大變。

取出來細看，果然，銅扣已經損壞，裏面的書信雖然還在，但明顯是被人過了，疊放不整齊，放置的順序也不對。

長武嚇得臉發白：“屬下絕不曾過這個！”

暗格中都是他的私，就算借他們一百個膽子，這些屬下也不敢。

他沒過，那就只有沈稚了。

所以是無意間看到這個，所以才渾渾噩噩，恍恍惚惚，不但忘了將書拿走，還把自己摔到河裏去了。

裴慎眸中閃過一寒戾。

難怪方才初醒之際，突然想寄信回金陵，原來是拿話試探他。

他辦事向來滴水不，完事必定毀滅證據，不留一把柄，當初沒有燒毀這些書信，是因為對他有特殊的意義。

這些書信上有親筆書寫的他的名字，有這些年來第一次付諸紙筆對他的贊譽，還有的款款深和濃濃意，即便是建立在虛假的謊言之上，也值得永久收藏。

可居然被發現了。

只能說是天意。

可竟然沒有前來質問他，就是方才他陪在邊的時候，咬著，無論心中有多茫然無措，卻始終沒有開口問他為什麽。

究竟是因為怕聽到不好的結果，還是怕他們是夫妻這件事，從來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謊言？

他們之間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但事已至此，裴慎也不過度沉溺于那些無用的緒，且不也是暫且選擇相信他麽？

只要對他的喜歡還在，無論何種境地，他都只能是的第一順位，這就足夠了。

裴慎離開後，沈稚喝著茶，擡頭問雲錦：“沁芳如何了？”

雲錦哪敢說實話。

這幾日沁芳跪在水榭旁，酷暑的天風吹日曬，人都要曬人幹了，還是跪在凹凸不平的鵝卵石上，兩邊膝蓋都是鮮淋漓的，從滲出來，將鵝卵石道都染紅了，路過的丫鬟仆婦無不心驚膽戰，不敢多瞧一眼。

可即便如此，郎君也沒有讓起，怕是真想讓跪到死。

們這些下人，比不得桓征那些心腹下屬深知郎君的脾，們伺候的時間不長，也沒有在郎君邊待過，對他的印象僅僅是淡漠威嚴，但對夫人的好給們營造了他秉溫和的假象。

這是第一次清楚地認識到，除去對夫人，郎君的心狠手辣，遠遠超乎的想象。

這本就是殘忍酷！

路過的丫鬟們看到沁芳的下場，一面慶幸自己當日不在荷池旁，一面又畏懼郎君的手段，生怕下一個被嚴懲的就是自己。

這事不能在夫人跟前提，可沁芳是用慣的人，若是沒個代，夫人勢必要盤問底。

思及此，雲錦只能瞞道：“沒有看顧好夫人，恐怕要被郎君逐出去的，這幾日，我也沒有見到。”

沈稚嘆了口氣，已經求過，可夫君依舊不肯讓步，也許這就是他治下的手段吧，大戶人家若沒個賞罰規矩，下人們就會懈怠躲懶，不將主子放在眼裏。尤其這回還險些落水喪命，夫君認定是沁芳的過錯，自然不會輕饒。

夢中裴慎揮鞭用刑的場面依舊讓心有餘悸，但倘若只是將人發賣，對比之下似乎已經算是仁慈了。

沈稚心緒煩，想著等子再好些，就同夫君說一說，看能不能找機會將沁芳要回來。

終歸是要回裴府的，這些伺候的丫鬟，相一年多也有了，還想著將來帶回去繼續留用，到了年紀也會添置嫁妝，給們許個好人家。

若是已經發賣出去，哪怕是花高價將人買回來，也願意的，只希沁芳這回莫要怪。

“雲錦，你去將詹神醫請來，我有話同他說。”沈稚坐起來調整了一下姿勢，吩咐道。

詹正獻很快過來了。

沈稚掃眼屋，只有雲錦在，也是一直盡心盡力伺候的丫鬟，便沒有避，說道：“實不相瞞，我這回落水，想起了許久舊日的事，只是真假難辨，不知是我胡思想，還是切切實實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