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大理寺刑房。

常年昏暗森的牢房之中彌漫著腥氣，每呼吸一下，似乎都要將這污濁吸五臟六腑之中。

沈宇和余琳雖仍穿著白日里的那套錦玉袍，可了大理寺，上早已變得臟污不堪。

兩人被差役推落在地上，錦袍沾上地上的污，凌又骯臟。

顧凜忱就坐在杌椅上，冷睨著這兩個已經瑟瑟發抖的人。

沈宇克制著聲音里的抖，“敢、敢問大理寺卿，我們究竟犯了何事？”

“何事？”顧凜忱聲線冷寒，“沈二老爺記這麼差嗎？若是真記不起來，本不介意幫你想一想。”

話落，一旁的差役拎著刑靠近。

余琳離得近，驚嚇不已，“別過來，別過來。”

“我招。”

這些鮮亮麗之人，在外妄圖借著權勢戕害黎民百姓，可一旦落更強之人手中，便只有求饒的份兒。

左右是欺怕的。

尤其是沈宇和余琳在淳侯府被抓出來，在門口看到沈毅與崔瑜對自己是如何的冷漠，更是明白過來，怕是沈毅夫婦也知曉了他們干下的“好事”。

可余琳仍舊心有不甘，眼睛圓瞪，布滿，“我的兒子！”

“我的兒子在哪里？”

京兆府遲遲找不到人，他們現在連兒子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聽到的話，顧凜忱冷笑一聲，“想知道沈欒在哪兒？”

“那便如你們所愿。”

話落，他朝外頭一擺手，差役們便擔著擔架走過，將擔架放在刑房外的廊道之中。

當著沈宇和余琳的面，就這麼直接掀開白布。

人死后被埋進地里，白骨化是很快的事。

沈欒已經死了好幾個月，如今已經化作一堆被蟲鼠蛇蟻寄居盤生的白骨罷了。

但他手上的扳指、華貴的錦袍，還有錦袍上的香囊和玉佩，都是證明他份的件。

余琳幾乎是一看到這些東西，便哭喊著直接撲過來。

可是手腳戴著枷鎖，肩膀還被差役死死按住。

“我的兒！”

撕心裂肺地哭喊，“是誰！”

“究竟是誰殺了你！”

刑房之中回著余琳的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沈宇也徹底僵住，跌坐在地上，神頹然。

“怎麼會...”

“怎麼會...”

他陡然抬頭，猩紅的眼盯著顧凜忱，“顧大人，我兒究竟是被誰害死的！”

顧凜忱卻是冷嗤一聲，“大理寺辦案，不需要同旁人做過多解釋。”

“關于龍云郡一案，你們若是不想實話實說，那便一直耗著。”

“左右，”他睨著他們，聲音冷漠無，“你們一日不說，沈欒的尸就一日不得下葬。”

“不！！！”

余琳幾乎快要崩潰。

“我說，我說...”

上的枷鎖發出的聲響，卻遮掩不住的哭聲。

余琳低著頭，不斷重復著，“我全都說，我全都說。”

顧凜忱眼風一掃，一旁的差役連忙準備好紙筆記錄。

半個時辰之后。

男人站起，直接出了刑房。

而在刑房外，幽暗的廊道之上，立著另一道頎長清瘦的影。

廊燈昏黃，將他的五分割明暗兩，鼻梁高，平日里溫和有禮的氣度盡散，整個人鋒利又寂然。

顧凜忱站在他對面，沒有說話。

須臾。

沈修閱才開口，“多謝。”

顧凜忱道，“此案會呈至陛下面前。”

不止老楊夫婦的案子，還有沈欒被殺一案，也會一同呈至前。

畢竟兩個案子息息相關。

但若是呈上去，個中緣由顧凜忱自然需要向順明帝一一釋疑，屆時沈修閱是沈毅崔瑜夫婦親生兒子的事也會昭然若揭。

到時候，沈修閱認祖歸宗一事想必也會被提上日程。

只是...

老楊夫婦剛去世沒多久，以沈修閱如今的心境，他恐怕是沒有什麼心想要立刻回歸淳侯府的。

還得需要時間。

沈修閱自然明白顧凜忱這話的意思。

他點了點頭，又道了句，“多謝提醒。”

話落，他直接轉離開。

從晦暗森的大理寺刑房出來，天陡然大亮。

沈修閱下意識瞇了瞇眼，看到日灑落在院中的每一痕跡。

屋檐的影子，水缸的影子，還有...自己的影子。

他抿了抿，邁步朝外走去。

大理寺門前，停著一輛華蓋馬車。

林窈一緋，站在馬車旁，時不時踮腳張。

待看到沈修閱時，眼底一亮，朝他奔來。

“一切可還順利？”

沈修閱對于出現在這里有些意外，“郡主，你怎麼在這兒？”

他不是看著進了長公主府嗎？

林窈抬眸看他的表。

知曉沈修閱大理寺是為了什麼，只是擔心他會因為沈二一家心不好，所以才等在這里。

聽到的話，沈修閱微微頷首，“顧大人會還我雙親一個公道。”

他的聲音低磁沉緩，幾乎辨不出任何緒。

一如前幾日在龍云郡時，他沉默著為老楊夫婦料理后事，對所有來幫忙的人皆是有禮有節，溫和周到，好像和重逢時看到的那個沈修閱沒有什麼差別。

可他越是這樣，林窈便越擔心。

秀眉微蹙，拉著他的袖來到馬車旁，接過芙蕖手中的食盒遞給他，“這是盈果閣的糕點，你從回京到現在，應該沒空用膳，可以先墊墊肚子。”

食盒致，蓋子打開，里頭的糕點也很致。

沈修閱默了默，沒有接過食盒，道，“多謝郡主，只是在下還有要事要辦，這糕點恕在下收不了。”

“你...”林窈本能地覺得他是因為心不好才不收，“你不吃著肚子怎麼辦要事。”

沈修閱卻是拱手作揖，恭敬有禮，“郡主還是回府吧，莫要再跟著在下了。”

話落，他轉離開。

林窈一手拎著食盒，一手拎著擺，跟在他后。

“吃些糕點要不了多長時間的，你帶回去吃嘛。”

“阿閱哥哥...”

“阿閱哥哥...”

日正好，沈修閱走在前，小跑的影斜斜映照在地面上，落他眼中。

他放緩腳步。

可林窈卻沒有注意到，以為自己就要追不上他，氣得直接跺腳。

“沈修閱！你給我站住！”

一時之間，連大理寺門前的差役都看了過來。

林窈揚著下兇來到他面前，“不論你要去哪里，你都得把這糕點帶上！”

沈修閱有些無奈，“郡主，在下要去戶部任。”

“你確定，我帶著這食盒過去，合適嗎？”

“啊？”

林窈耳子微紅，面上微囧，“你是...要去戶部啊...”

垂眸看了眼食盒。

說起來，這還是圣上封沈修閱為戶部員外郎之后，他第一次到戶部去。

仔細想想，好像確實不太合適...

林窈尷尬地笑，將食盒藏至后，朝他擺手，“那你快去吧。”

沈修閱看著，“郡主的好意在下心領。”

“這段時間在龍云郡多謝相助，待戶部那邊悉穩定下來，在下定會好好款謝。”

林窈眼底驟亮，“真的嗎？”

“那你請我吃飯，上臨安坊沈府吃，好不好？”

沈修閱：......

“...好。”

林窈開心了，“那我們說好，一言為定。”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得到他的承諾，林窈眼底笑意盈盈，大大方方道，“那你快去戶部吧，別耽誤了時間。”

說罷，不等他回答，轉過蹦蹦跳跳朝馬車走去。

走出幾步，又轉過，舉著食盒朝他晃了晃，“盈果閣的糕點全京城出名，今日阿閱哥哥沒有口福，我勉為其難幫你吃了，待下次再給你帶。”

夏初的日輕和，落在上，將發髻上的步搖晃出亮，落眼中，卻不及眼底亮的璀璨。

沈修閱看著，溫聲回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