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歸家

星月輝, 餘府榮慶堂宴席方過半。

餘知府素日裏沾酒水，今日亦是為長瑾歡喜，滿飲了三盅白玉酒。

他縱有不舍，然惜才才之心更甚。長瑾在常州時, 他盡府尹之能, 也至多只能為安排八品主簿之位，實在是埋沒了的才學。

如今陛下恩寬, 長瑾一朝起複, 拜四品戶部主司。乃一甲登科, 獲罪前便是戶部最年輕的主事，如此位自該當得。

餘知府吩咐侍添酒, 以長瑾之才，不該囿于常州。

李夫人未攔他，笑著看向容璇：“阿瑾，東西可都收拾好了？”

容璇點頭, 這一月來田地鋪子泰半都已手, 折換銀票, 銀錠也滿滿當當裝了幾匣。

餘澄也笑道：“母親放心吧，剩下的妹妹已托給我。”

他好歹是李家的外孫，營商不在話下。

雖是半道得來的哥哥，但容璇也是歡喜。

李夫人命侍t開出一壇新酒，為長瑾舉盞相賀。

容璇眸中蘊滿笑意，下次再相聚, 大抵就該是餘知府擢升回京的燒尾宴了。

……

圓月高懸，餘澄遵母親之命送了長瑾回容宅。

燈花巷已在眼前, 容璇下了馬車，腳步穩當：“天不早, 你回去吧。”

餘澄目送著進了容宅，才放心告辭。

月落了滿地，容璇踩著樹影，遠遠便見到自己臥房點了燈火。

有些稀奇，清風拂面，臥房門自裏間推開。

皎潔的月輝下，見一抹清雋的白影。

在原地瞧了好一會兒：“這麽早便到了啊。”

祁涵將人橫抱起帶回屋中，郎擺上刺繡的芙蓉花在月下不勝收。

廚房中已備好醒酒湯，祁涵吩咐懷月去取來。

“是，陛下。”

容璇嘟囔一句：“我又沒醉，小題大作。”

祁涵將人抱于榻上，懷月送了醒酒湯後便識趣退下。

容璇由他為自己了繡鞋，笑道：“你又把事都丟給謝景和了？”

唔，這一趟南巡謝景和可真夠倒黴的。

前半月容璇才聽到消息，帝王駕已至淮安府，不日便要回鑾。

躲開了祁涵喂來的一勺醒酒湯：“我沒喝醉啊。”

祁涵當然知曉酒醉後的德行，先順了的意。

容璇有些困，卻還是絮絮叨叨與他說著話。

說起今日的晚膳：“席上開了數壇酒，都是李夫人的窖中珍藏。”

容璇掰著指頭：“瑞酒，黃柑酒，芳春酒。有詩雲：‘月照芳春酒，無忘酒共持。’”

祁涵給喂下半勺醒酒湯，容璇道：“你什麽時候調餘知府回京啊？”

“猜一猜？”

郎沉思的當口，祁涵看準時機，又給喂了三兩勺解酒湯。

容璇自然而然飲下，思緒很快轉開。

“京城的德齋，不知道有沒有新的糕點。”

“許久沒吃過了，實在想念得。”

月如水般映照，青釉蓮花紋瓷碗中的醒酒湯下去小半。

容璇瞧面前郎君如畫般的眉眼，打量許久，仰首在他面頰上落下一吻。

帝王作一頓，郎綻開一抹清淺笑容。

屋中有些靜，打了呵欠，腦袋一歪靠于眼前人懷中睡了過去。

一室靜謐，唯有郎平和地呼吸聲。

祁涵認命地把瓷碗放于一旁案上，小心翼翼地將人抱去榻裏間。

錦解落，未曾攪擾郎好夢。

……

巳時的斜映燈花巷中，李夫人的車駕停于容宅前時，暗衛不曾阻攔。

侍捧了錦匣隨在夫人後，這個時辰長瑾多半在書房裏讀書。

見書房門半開著，李夫人叩了叩門便。

“阿瑾——”

後半句話語卡在邊，李夫人見了書案後端坐著的白郎君。

他手中執一書卷，李夫人反應過來後立刻便要下拜：“臣婦叩見陛下，陛下萬福。”

“夫人無需多禮。”

是來尋長瑾，祁涵道：“夫人坐吧。”

他儼然主人家的姿態，李夫人一禮：“謝陛下。”

尋了得的位置坐下，長瑾的書房來過數回，從未有這等拘謹時刻。

侍端著錦匣立于夫人後，有侍從斟了清茶。

李夫人一眼就認出來者并非容宅仆從，顯然是前服侍之人。

小心了外間天，并不見長瑾影。

阿月想必此刻在鋪中忙碌，李夫人謹慎地捧了茶盞，難不要開口向陛下問長瑾的去向？

李夫人心中趕忙否決了這個念頭，茶再香也品不出半分。

陛下語氣倒是溫和：“夫人自便即可。瑾兒昨夜飲了些酒，還未醒。”

“是，謝陛下。”

這一句話百轉千回，李夫人一時都不知該先聽哪兩字。

道是自便，仍舊拘束地坐于位上。

好在日偏移，約莫巳時中的景，李夫人總算聽見了救命的腳步聲。

容璇踏屋中，第一眼先看到了堂而皇之占據自己位置的祁守昭。

他們二人目對上，容璇不客氣道：“你可真會找地方。”

話音未落，下一刻又見到了坐于書房西側的李夫人。

神一頓。

緩緩扯出一抹笑。

錦匣打開，屋難以言喻的氣氛散去些。

阿瑾在屋中，李夫人稍稍自在些許。

瞧著坐于阿瑾畔的白帝王，便說麽，二人這夫妻扮得也忒像了些。

難不，就是前段時日的好事？

縱是滿腹疑，陛下面前李夫人也不敢多話。

取出匣中那枚金閃爍的長命鎖，知道長瑾或許有機會回京，前段時日就將金鎖送去了靈安寺開，今日恰好滿七七四十九日。

沛兒和澄兒出世之際，都命鋪中打了足金的長命鎖來，願他們平平安安，健康多福。

眼前這一枚長命鎖，原本是給未出世的兒準備的，可惜了有緣無份。

金鎖當中嵌著的紅寶石華燦爛，是西域流中原的寶。

李夫人含著笑，親手將這枚長命鎖給長瑾戴上。

“一路上照顧好自己。李家在外的鋪子，我告訴你的都別忘了。再有什麽缺的件，記得給我寄信。”

母親的溫細語，如春風般和暖。

明知相逢有期，李夫人溫暖的懷抱帶給的卻是前所未有的眷之。

容璇悄然紅了眼眶。

……

大雁北飛，沿途春意漸闌珊，草木繁盛。

重抵京都之時，已是孟夏時節。

站在悉的宅屋前，容璇那匾額許久，方攜懷月。。

原先朝廷查封的容府已賜還，一事一皆與從前一般無二，灑掃得不染纖塵。

容璇在自己家中轉了轉，從常州府帶回的箱籠前兩日就已送到。

轉頭看向懷月：“從前怎麽沒發現，咱們屋子這麽小。”

懷月失笑，容璇擺擺手：“暫時住兩日，東西先不急著收拾。”比了個數目，“你支銀子出來，午後就去商行尋中間人，我們盡快買一新宅子。”

懷月點頭，笑道：“是，郎君。”

回到書房，容璇親自寫了拜帖，著人送出。

翌日是個極好的晴天。

久不迎外客的陳府書房，首輔大人命人泡了名茶款待。

“老師。”容璇恭敬行禮。

昔日的陳首輔已卸下閣實職，如今唯留太傅銜，在府中安養天年。

陳太傅啜飲清茶：“你才回京，便敢這般前來拜見，也不怕陛下猜忌？”

容璇笑了笑：“老師所言甚是。”

有恃無恐的模樣，陳太傅心中了然。

“何時赴任？”

容璇答道：“七月初，為戶部度民司四品主司。”

度民司掌魚鱗圖冊、賦役黃冊，轄移民墾荒，抑豪民兼并。

陳太傅頷首，師生二人數載未謀面，要對談的話有許多。

容璇一禮：“還未謝過老師請瑞王為我求，將流放地自黔州改作房州。”

黔州苦寒，房州則地中原，歷來為達顯宦流放之所，二者境遇天差地別。

那時的陳府風雨飄搖，陳太傅明哲保，一概閉門謝客。

唯暗中出手回護了容長瑾。

陳太傅飲了半盞茶，長瑾獄在他意料之外，他的確沒有想到新帝會先對長瑾手。

不過眼下，他已有了答案。

“無論黔州還是房州，想來陛下都不會令你苦。”

執掌朝堂近三十載的首輔大人，容璇嘆服。

“老師慧眼，學生自愧不如。”

宮為宸妃一事，從沒有外人知曉。

話語不必挑明，添過一道茶，陳太傅道：“你仍有憂慮之？”

“是。”容璇坦然求教。

曾在宮中三年，如今以的份重返朝堂。縱然帝王有所安排，難保有心人不會看出端倪，惹來麻煩。

陳太傅淡淡道：“能參之人，不會多提。”

宸妃居于宮闈，命婦中有資格與宸妃娘娘隔珠簾說上一句話者，至須有三品誥命。

而立于朝堂，又是另外一番天地。

前朝後宮有集，縱有疑慮，一句樣貌相似便可蓋過萬千。

“其實以上都不要，”陳太傅擱下茶盞，語重心長，“只要陛下說是二人，那麽宸妃娘娘容氏與容長瑾便不是同一人。”

宸妃出自寧遠伯府，名喚容妍。

只需陛下一句話，所有記檔頃刻間便可更改。

“權柄在手，當然能手眼通天。下位者議論又如何，甚至不敢擺于明面上。”

容璇垂眸，就好像當初帝王輕描淡寫就能讓宮一樣。

重要的不是幾重份，而是手中所握權勢。

釋然：“多謝老師賜教。”

陳太傅亦是戶部出，十餘年的手記書冊盡數留于書房。

他親挑出幾冊：“這些帶回去好生讀一讀。”

長瑾重戶部，要長進的還有許多。

“學生多t謝老師。”

午後一場長談，陳太傅面上已有疲。

容璇將老師所借書冊由長隨，告辭前道：“學生還想見一人。”

“去吧。”陳太傅無需多問。

侍從在前引路，陳府後宅一不起眼的小院，四姑娘陳沁方在明間中寫字。

“容大人請。”

夕的餘暉落了郎滿，陳沁不可思議地見來人，手中墨筆不慎墜于地。

墨四濺。

……

天和茶樓，謝明霽斟酌落子之：“這三日怎麽不見長瑾？”

他們一道歸京，按理說離長瑾到戶部赴任還有月餘。

帝王神不明：“忙得很。”

買宅子置田地，見上一面都難。

謝明霽挑眉一笑：“難怪陛下還有閑心同臣對弈。”

天邊晚霞燦爛，帝王端了茶盞，目忽而停于窗外。

謝明霽回首去，人往來之中，很快見到了悉的影。

長瑾著一襲明藍錦，旁倒還跟著一位姑娘。

們二人一同進了天和茶樓中。

謝明霽思索片刻，對有些印象：“那位應當是陳府的四姑娘吧？”

他想起些什麽，頓了頓：“長瑾未過門的妻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