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中保護的人不敢離得太近，怕被察覺，兩人的對話也只聽了個七八分，但這對段君彥來說已經足夠了。

他知道裴夢桉跟段君堯說惡心。

他知道裴夢桉跟段君堯說不合作。

他也知道，裴夢桉說，就算是十爺把那樣侮辱人的話說到他臉上，他也會照單全收。

聽到這話的時候，說段君彥心里不容，那是假的，段君彥騙不了自己。

車子停在了碼頭口的地方，段君彥熄了火，沒急著往前。

心臟酸的厲害，段君彥想跟裴夢桉說幾句話。

從別人口中傳遞是一回事，自己親口說又是一回事。

段君彥覺得自己欠了裴夢桉一個解釋。

裴夢桉看著車子戛然而止，周邊空空，他自然不會覺得是到了地方。

偏頭看了一眼段君彥，看出了他的言又止。

“十爺有話要對我說嗎？”

段君彥看著裴夢桉澄澈的眼睛，突然就有點想煙了。

剛年那會兒，段君彥因為要接手段家的生意，后盡是些‘豺狼虎豹’，每日焦灼，力還大，無發泄，又要在外沉穩，就學會了煙。

夜深人靜的時候，在無人之，他經常會點上一支煙，看著潺潺白霧往上飄，飄到夜之中，再也看不見的時候。

段君彥總會覺得人生沒有意義。

太累了，何必呢。

他也曾脆弱過，無助過，但也孤一人過來了。

夜晚的冰冷過去，在白日到來的時候，段君彥依舊是那個冰冷狠辣的段十爺。

雷霆手段，殘忍兇狠。

因為那段時間頻頻煙，導致段君彥煙癮有些重。

但自從了段家的掌權人之后，段君彥又靠著自己的毅力和忍耐戒了煙。

他一直覺得，連自己的都控制不了的人，如何能控制別人呢？

他是要掌控別人命運的人，自然要先控制好自己。

但此刻，那些一直被深埋在心底，蠢蠢的，仿佛又有破土而出的跡象。

車上沒有煙。

段君彥閉了閉眼，抬手勾了裴夢桉的脖頸，手上力道有些兇狠的摁住了他的后腦。

裴夢桉還沒反應過來呢，整個人就被拉進了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繼而滾燙的吻便了下來。

這個吻兇狠異常，與往日兩人的曖昧拉扯不同，這一次是段君彥單方面的主導。

他掠奪著，掠奪著裴夢桉的一切。

裴夢桉覺得自己有些招架不住了。

抵在段君彥口的雙手，也逐漸無力的了下去，又被段君彥握住。

“唔……”

舌糾纏，裴夢桉紅了眼眶，眼尾的小痣沾染了意。

段君彥退開前輕輕咬了一下裴夢桉的角。

看著他泛紅的眼尾，段君彥帶著憐惜意味的吻去了那一抹淚痕。

“裴夢桉……”

段君彥的聲音低啞，明明一如往日，裴夢桉卻莫名覺自己從其中聽出了一脆弱。

因為那個激烈的吻，裴夢桉腦子有些混沌，只想著怎麼可能呢，段十爺何時還會有脆弱一說了。

他沒有睜開眼睛看一看，便也就錯過了段君彥眸底那一抹不甚明顯的無助。

段君彥斂下眼眸，“裴夢桉，今天我說了些不好的話。”

裴夢桉頓時一怔。

他這是……

“今天在董事會上，在那群老東西們面前，我說了不好聽的話，是關于你的，我知道這些話已經有人給你傳達過了，但是這不一樣，我欠你一個解釋和道歉。”

“你跟在我邊時間不長，但這段時間相下來你是個什麼樣的人我也都看在眼里，我里說的那個樣子并不是你。”

“裴夢桉……你別難過。”

他說，你別難過……

裴夢桉怔愣著，一時之間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他眼尾還帶著剛剛那一紅痕。

看在段君彥眼里無比可憐。

說實在話，裴夢桉本就沒有想到過段君彥會專門跟他解釋，解釋今天發生的事。

甚至他也想過，就算段君彥今天說的都是真的，其實也沒關系。

就像他跟段君堯說的一樣，他本就是深淵泥潭里的人，被人說的再腌臜也無所謂。

可是他等來了解釋，等來了道歉。

等來了一句‘你別難過’。

從來沒有人，這樣對裴夢桉說過，從未有過……

沒有人在意過裴夢桉難不難過。

可是，怎麼會不難過呢？

那樣的話是尖刀一樣的往心上刺。

[賤種！他是賤種！]

[克死爹娘的掃把星！]

[離他遠點，別沾染了晦氣！]

[下九流的玩意兒罷了！]

[不過是人人都能踩一腳的爛泥！]

[怎麼不去死啊，真是浪費！]

……

裴夢桉戲臺之上，旋渦之中，只不過是想給自己爭一條活路。

可是太難了，真的太難了……

或許是一開始的起點就是錯的，或許是這世道就是錯的。

裴夢桉只是想活著都要費盡心機。

他要付出比別人多百倍千倍的努力，才能夠到別人唾手可得甚至不屑一顧的東西。

怎麼可能會不難過呢？

而段君彥……看了他的難過。

這一瞬間，眼淚忍不住的決堤。

裴夢桉不想哭的，可是真的忍不住。

那麼多年忍的委屈難過，承擔的屈辱謾罵，仿佛都在頃刻間崩塌。

他無聲的流著眼淚，好像下一瞬就要碎掉。

段君彥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看了裴夢桉堅強偽裝的人。

他很輕的把裴夢桉擁進懷里，放在他后背的手緩緩拍著，幫他順氣。

裴夢桉哭著，卻沒有發出一聲響，卑微又可憐。

他張咬住了段君彥肩頭的角，很，很……

忍耐的，抑的嗚咽終于被釋放，難掩悲戚。

“我很抱歉裴夢桉，我知道你跟著我是為了走一條活路，但我卻把你拉進了泥潭，我很抱歉。”

裴夢桉回應聲音很輕，好像不太真實，卻又無比真實。

“您不必跟我解釋，也不必跟我道歉。”

“您待我足夠好，給了我足夠多，您能留下我，選中我，我很激您。”

“其實從跟在十爺邊的第一天開始，我就有這樣的覺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