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銘記 大人騙人……

說時遲那時快，還未下，裴疏不知從哪兒出兩手指，毫不費力將牢牢住，使之嚴合無法掙。

“唔唔唔——！”輕鶯瞬間變小鴨子，扁著試圖掙紮，用眨如羽的眼睫無辜地著裴疏，滿眼寫著深深疑。

二人對視，凝彼此眼中倒影。

裴疏聲音仿若空寂雪山，問:“我說的話沒聽懂？”

“唔唔唔！”輕鶯被住說不出只言片語，只能手舞足蹈，努力眨眼，試圖用眼神傳遞心聲。

見狀，裴疏大發慈悲松開手，獲得自由的輕鶯著氣為自己申冤:“不是大人要奴婢親一親的嘛！”

纖細的聲音頗有幾分理直氣壯的意味。

“……”

裴疏竟一時分不清這小細作是真的還是裝的，這都能聽岔，怎會離譜到如此地步，莫非他吐字不夠清晰？

丞相大人為幾載，朝堂之上也曾諫言鋒芒畢，孤舌戰百，字字珠璣，句句鏗鏘，當今聖上尚且要贊一句辯才無礙，誰承想竟有人屢次三番聽不清他的話。

他說話含糊不清嗎？

難得懷疑自己，裴疏眉頭難展。

轉念一想，為細作，倘若要探聽報，難道也如此心大意？

短短幾息，裴疏時不時古怪地看輕鶯一眼，眸底緒屢屢變幻，心下沉思東宮挑選細作的眼好生獨特。

難不是故意送上門氣他的？

好險詭譎的計謀。

“我需要靜一靜。”裴疏刻意加重“靜”字，目掠至上。

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的輕鶯瞠目結舌，語無倫次:“啊……？奴、奴婢不是故意的，都怪奴婢聽錯了……靜和親也、也差不多嘛。”

輕鶯越解釋言辭越混，急得滿頭大汗，心裏暗罵自己蠢得很，居然都沒懷疑就下！真的要被自己的耳朵害死！

“大人……”神低落，垂下的手掌彎曲，指甲深深陷于掌之中。

“下不為例。”裴疏將此事輕輕揭過，“退下吧，無銘進來研墨。”

輕鶯心裏還記掛著未完的任務，主請纓道:“奴婢來為大人研墨可好？”

裴疏瞥人一眼，懷疑之溢于言表。

絕非一般的不信任。

他不想再毀一個硯臺。

這番沉默落在輕鶯眼裏就是默認的意思，靠近書案，從四角玲瓏匣取出一錠墨，端正于硯臺之上打著圈兒研墨，持墨垂直，作平緩，竟然十分像樣。

裴疏心下稍安。

轉眼專注于書案上一堆未理的奏章，除了員們問候聖安和例行彙報，近些時日朝最大的事莫過于春闈重考。

上一次徇私舞弊的員還未徹查清楚，倘若重考再出紕，勢必最先殃及主考。如今重考在即，禮部人人自危、互相推諉，竟找不出一個合適的人選擔任主考。

莫尚書賣慘的奏章已遞到眼前，字裏行間皆在暗示聖上在朝尋找一位有的員主持這次春闈。

裴疏冷笑一聲把奏章丟到書案角落。

禮部這是擺明了想讓他接手這次重考事宜。

眼見奏章被擲到一旁，輕鶯嚇得差點沒握穩墨，悄聲問:“誰惹大人不高興了？”

“無事，朝堂一片渾水罷了。”

君王怠政，皇子奪權，百只顧自己樂，遇事上推下卸，無所作為。

這就是如今的大盛，“盛”得何其諷刺。

輕鶯聽不懂朝堂中事，心裏猜測可能是哪位大臣的折子讓裴相不高興了。

“大人會罰他嗎？”問。

“罰誰？”

“惹你不高興的人。”

裴疏淡淡開口:“沒有犯事的員，哪怕是帝王也不可憑一時喜怒輕易治罪懲治。”

“可是大人位比較高呀。”

從小到大，輕鶯都明白份地位的差距決定是非對錯，哪怕在仁雅堂，地位最高的是一位神的東家，其餘牙婆們都要聽他號令，不敢不從。

而他們這些被拐賣來的奴隸，必須聽從牙婆的吩咐，尤其是其他院裏幹活的那些人，牙婆稍有不稱心便會對他們輒打罵。

只要地位高的人不高興，最底層的人就要遭罪。

輕鶯垂下眼簾，想起一些難過的事。

裴疏表沒有變化，語氣始終沉穩:“位高更不能對底下人肆意發洩緒，就像是對你，我可有因為你幹的渾事用私刑？”

“……沒有。”輕鶯打了個哆嗦，心想還好裴相不像那群牙婆一般喜怒無常，不然自己真的幾條命都不夠使。

想到此，愈發激裴疏。

輕鶯眼眶含著幾滴淚珠，糯糯開口:“大人真是好人。”

裴疏無奈睨一眼，心頭翻湧起舊事，意味不明勾起角:“可惜世間好人鮮有好報，死後都沒幾個人記得。”

“奴婢會記得，”輕鶯小聲說，“但凡對奴婢好的人，奴婢都會銘記于心。”

聲音很輕，卻有一種別樣的厚重。

像是在起誓，虔誠認真。

“哦，那你心中銘記了幾人？”裴疏多問一句。

“唯有大人一人……”輕鶯實話實說，“大人是對奴婢最好的人。”

聞言裴疏神微，沒有說話。

輕鶯停頓片刻又趁機抱怨道:“大人只有一點不好……就是不願意奴婢。”

“……”

話是怎麽拐到這方面的？

裴疏言又止，大半晌過去才緩緩開口:“不才是對你好。”

“大人騙人……”輕鶯噘起不滿。

勾引不到丞相就會死，裴相越冷漠自己死的越慘，一點都不好！

默默在心頭生起悶氣。

“把奏章拿過來。”裴疏突然道。

輕鶯霎時回神，連忙把丟遠的奏章捧到他面前，裴疏手接過，將它放在了明日呈給聖上的那一疊奏章當中。

“大人不生氣了？”小心翼翼問。

“勉強做一回好人，收拾一下爛攤子。”裴疏表波瀾不驚。

“大人本就是好人。”輕鶯發自肺腑拍馬屁。

裴疏不置可否。

一陣東風刮過，宣紙響起嘩啦啦的靜。

書案之上，前端博山香爐燃著檀香，靠近軒窗一側擱著幾卷書，書卷底下擺放宣紙，再往前分別放著兩摞奏章，左側是無關要的請安折子，右側是次日下朝呈送書房的。

輕鶯眼神在諸多奏章之上掃過，注意到角落裏孤零零放著三道相同的請帖，帖子大氣華貴，是紙張用料便知并非凡品。

識得的字不多，約認出一個東字。許是看的太久，專注于看奏章的裴疏驀然擡頭，問:“愣什麽呢？”

“……啊，奴婢在看那個字念什麽。”

裴疏順著的目看過去，看見那三張請帖，說道:“那是東宮的請帖。”

“你不識字卻會研墨，倒是稀奇。”

輕鶯沒聽清後一句話，還在思索東宮二字，沒記錯的話太子殿下所居宮殿就是東宮吧？太子是所有皇子裏面最有希繼承儲位的人，份自然最尊貴，不過裴相好像不怎麽在意那邊送來的請帖。

有疑就問，輕鶯歪歪腦袋:“大人不喜歡太子嗎？”

“沒有。”裴疏深深了一眼，頃刻掩去眼底緒。

輕鶯稍稍停頓，醞釀片刻又問:“大人前幾日去二皇子府赴宴，太子殿下相邀卻推辭，難道是認為二皇子比太子更好嗎？”

試探裴相對諸位皇子的態度，輕鶯記得自己的目的，試探問出口，也不顧轉折是否生。

“無甚區別。”

這又是何意？裴疏說話含糊不明，輕鶯聽得雲裏霧裏，無甚區別是什麽區別？就不能說明白嘛……

眉頭輕輕皺起，懷著滿肚子疑瞅著丞相大人。

“……大人對這幾位皇子印象如何呀？”憋了半天憋出這句。

裴疏:“……”

從未見過如此明目張膽試探消息的細作。

換個主子估計已經被拖出去滅口了。

裴疏順著的話薄微啓:“二皇子心如蛇蠍，四皇子貪圖樂，五皇子心慈手，其餘皇子年歲尚小，看不出。”

“那太子呢？”追問。

“太子道貌岸然，十足的僞善。”

輕鶯震驚，雖然有些高深言論聽不懂，但看丞相大人的表就知道不是什麽好詞。

裴相這麽好的人，能讓他討厭的必定不是好東西。

也不知道李侍郎非要自己打聽這些做什麽。

“大人好像不喜歡這些皇子。”

裴疏淡淡嗯了一聲。

輕鶯在心底默默背下裴相方才說出的幾個詞，自己的記差，得多念幾遍，不然等回房就會忘得一幹二淨，功夫可就白費了。

二皇子心如蛇蠍，四皇子貪圖樂……在心裏反複背誦，突然眉頭蹙。

咦等等，是不是說了一個人？

“大人為何沒提大皇子？”

“大皇子早逝，如今聖上的兒中年歲最大的唯有大公主。”

輕鶯曉得，大公主就是崇禾公主，也是宮裏唯一的一位公主。

也不知怎麽，鬼使神差開口問了一句:“大人可喜歡崇禾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