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一更）

羅建輝是在園被抓的。

庭院裏寒風瑟瑟, 他被警察反扣著雙手按在地上，面容猙獰地掙紮著，就像旁邊樹上的枯葉, 明明已經走到生命盡頭, 卻依舊了樹梢，不願掉落。

舒杳站在不遠，面無表地看著這一切, 就像一個圍觀的路人。

昨晚在錢曼青的手機上, 舒杳看到了那條金鏈子的照片。

之前它戴在羅建輝的脖子上, 距離遠看不清晰, 舒杳也沒有太在意, 直到放大細節一看，才意識到奇怪之。

母親說羅建輝欠了很多債，是來輔川躲債的。

但職業使然，舒杳一眼便能看出, 這條金鏈子很不錯, 甚至還刻著獨一無二的編號, 應該出自高端品牌, 沒有個五六萬拿不下來。

本來以為是羅建輝打腫臉充胖子，但回到房間後，搜索了一下, 發現這條金鏈子, 居然是一個國際大牌三個月前推出的最新款, 并且還沒有在國售賣。

再回想到, 上次羅建輝來園鬧事, 包工隊長一提要報警，他立馬就慫了, 原來覺得可能是羅建輝忌憚他們人多勢衆，但轉念一想，他會不會單純是……害怕面對警察？

舒杳的腦海中陡然湧起一個大膽的猜測。

會不會他來輔川，除了躲債，更大原因，是潛逃？

于是搜索了近三個月，尋西關于竊、搶劫的新聞，果不其然在一樁嫌疑人潛逃的室搶劫并傷人的新聞裏，看到一段關于丟失的金項鏈的描述，和羅建輝戴的那條很像。

據新聞描述，嫌疑人作案時全程蒙面，樓道監控又被提前損毀，所以警方并沒有掌握明確線索，只有一張在小區門口、看不到臉的模糊監控截圖。

畢竟是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人，舒杳幾乎一眼就從型認定了，截圖裏的人，就是羅建輝。

這條金鏈子作為最新款，每一條上面都是有編號的，據編號就可以追查到買主，他估計也是發現了這一點，所以不敢賣，就自己戴著裝闊，想以此來和沉家攀上關系。

卻不想，最終也是這一點，害他暴。

“我他媽真是生了個好兒！他媽……”羅建輝瞪著眼睛，朝舒杳大聲咒罵。

但後面的污言穢語，舒杳并沒有聽見。

因為有人捂住了的耳朵。

舒杳回頭，看到了沉野冷凝的臉，掌心卻是溫熱。笑著朝他搖搖頭，示意無所謂。

兵荒馬很快停歇，便警察們把羅建輝帶走後，庭院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舒杳看著閉的大門，訥訥問：“他應該出不來了吧？”

“室搶劫并傷人，夠他坐十幾二十年了。”

舒杳轉摟住了沉野的腰，腦袋埋在他口一言不發。

沉野輕著後背：“你怎麽把他引過來的？”

“我管舅舅要了他的手機號，跟他說。要他藏好一點，要是他被抓了，沉家的人知道害沉煬心髒病發的人是我爸，你肯定會和我離婚，我就做不闊太太了。”

“他估計以為抓住了我的把柄，所以反過來跟我要錢，說不給他錢，就跟我魚死網破，我就約了他來園細說。”

對于羅建輝這種視錢如命的人來說，大概絕對無法相信，舒杳會放棄闊太太的生活背叛他，更無法相信，沉家的人即便到此刻，依舊和舒杳站在同一陣線上。

沉野聽完，許久沒有說話。

他昨晚在ICU外坐了一個通宵。

沉煬之前也發過病，所以一開始他并沒有往“人為”這方面去想。

直到今早，舒杳給他發了一條消息，沒有明說什麽，只問他，能不能陪回一趟園，然後很平靜地告訴他，報了警。

沉野還驚訝，畢竟按照舒杳的格，為了避免任何疏，等羅建輝被抓了，再讓他來接，跟他坦白前因後果，才是符合一貫做事風格的。

沉野低頭吻了吻的發頂：“這次怎麽想到提前和我說？”

“你說的，他要是找我一定要告訴你。”舒杳踮起腳，吻了吻他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沉野，你說的話，我有記在心上的。”

“嗯。”額頭抵著額頭，沉野勾笑。

舒杳看著他溫的眉眼，言又止：“你會不會覺得我狠心？”

“狠心什麽？”

“他畢竟……”

沉野打斷了的話：“我爸不是找你聊過了？壹壹，不僅要把我說的話記心上，我爸的話，你也得記。”

舒杳便不再問了。

是，緣不是界定家人的標準。

所以不過是，舉報了一個犯罪的人，僅此而已。

明明是寒冬，中午的太卻異常溫暖。

溫存的氛圍最後被沉野的手機鈴聲打斷，備注依舊是“媽”。

只不過這次，錢曼青帶來的是好消息。

沉煬被轉移到了普通病房。

*

所有人都為沉煬的轉危為安到欣喜不已，但作為主人公，沉煬反而是最淡定的一個。

舒杳甚至覺得，生死對于他來說，好像本不是一件重要的事，這幾天的驚險，在他裏，不過只是“換個地方睡了一覺”。

但即便心態穩得不行，終究還是吃了一通苦頭，沉煬靠坐在床頭，臉上沒什麽。

舒杳牽著沉野的手，站在病床邊，張了張：“對……”

“停！”沉煬擡手比了個暫停的手勢，表無語，“我有煽恐懼癥，別給我整那一套啊。”

舒杳就在邊的那句“對不起”，瞬間被咽了下去。

沉煬涼颼颼掃一眼，語氣有些虛弱：“跟你有什麽關系？大清都亡了，你不會還相信什麽父債償吧？”

“沒有。”舒杳說，“但是的確，如果不是因為我，羅建輝就不會找上你。”

“這種事吶，誰都不想的。”沉煬慢悠悠道，“更何況，這幾年差點嗝屁的況，我也不是第一次經歷了，有什麽呀，福大命大，老天不會收我的。”

舒杳的心，的確因沉煬的話，而輕松了幾分。

還想說些什麽，沉煬又催促道：“你要是有空，能不能幫我去問問午飯來了沒？心髒病沒有帶走我，別給我死了。”

“……”還好錢曼青不在，不然又得打他。

“我去看看。”舒杳松開沉野的手，小跑著出了病房。

病房裏一下安靜下來，沉煬剛松了一口氣，就見沉野拖了張椅子過來，慢條斯理地坐下了。

沉煬的心裏陡然湧起一不祥的預。

完了，要被審判了。

果不其然，沉野往後一靠，冷聲問：“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沉煬暗想，早知道剛才不讓舒杳離開了。

在，起碼還能幫個腔。

沉煬的目輕了一下，拿起旁邊的遙控，胡地調著電視機頻道：“沒什麽，就，羅建輝知道我是沉家人，管我要錢，就吵了幾句。”

“他是沖你來的，還是沖我來的？”

“當然是我，你比我有錢嗎？”

“哥，你說實話。”沉野又問，“他是不是把你誤認了我？”

“怎麽……”

“說、實、話。”沉野的表冷得不像平時的他，連聲線都得很低，就像暴風雨來的前奏。

沉煬漸漸沒了底氣，懊惱地抓了抓頭發：“好吧，是。”

“那你為什麽不解釋？”

“他一開始還有禮貌的，說居然這麽巧遇到婿，非拉著我進後巷一起煙，我知道他心思不純，但想看看他到底要幹嘛，就跟著他進去了，哪知道他說來說去就是要錢，裏還污言穢語的，我就一時也沒忍住脾氣。”

“你為什麽想看他要幹嘛？這是我的事，你告訴我就行，為什麽要自己去面對？”

“我……”

“哥。”沉野目沉沉地看著他，“你是不是，還在在意小時候的事，覺得愧對我？”

沉煬心虛地移開了目：“我沒有。”

“我說過，你從來沒有虧欠過我什麽，以後要是再有這種事，別想著擋在我面前了，我自己會好好理。”

沉野還是第一次這麽嚴肅地叮囑他一些事，沉煬整個人慢慢挪了下去，語氣顯得不耐煩：“知道了，我這不是沒事嘛，你哪裏是我弟，乍一聽跟我爸似的。”

門口傳來敲門聲。

沉野以為是舒杳回來了，回頭一看，管家劉叔小心翼翼地推門而進：“二爺，醫院門口來了一群人，說要找大爺。”

沉野眉頭微蹙，“誰？”

管家角一：“說是大爺的前友……們。”

沉野：“……”

*

因為前友們的到來，病房裏本沒有了倆人的容之地。

再加上沉野因為這事兒，幾乎兩天沒合眼。

錢曼青催他們趕回家休息。

司機被沉譽喊走了，舒杳擔心他疲勞駕駛，于是決定自己開車。

把邁赫開出了速，好不容易穩穩到家。

舒杳把車開進車庫，一回頭，沉野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在副駕駛座上睡著了。

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忍心喊醒他，把座椅輕輕放倒，舒杳幫他解開上的安全帶，坐在駕駛座上，安安靜靜地盯著他看。

沉野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一片漆黑。

車昏黃的燈下，舒杳坐在駕駛座，安靜地低頭看著手機。

他按了按太，坐起來，嗓音帶著倦意：怎麽不喊醒我？”

舒杳這才回神，笑笑道：“看你睡得沉的。”

沉野低頭一看，的手機屏幕停留在一個食app，上面顯示的是玉米牛粥的做法。

沉野問：“明天想喝粥？”

“不是。”舒杳說，“今天張姨做了菜粥，你哥嫌清淡，問我有沒有玉米牛粥，我想著我要不我明早做一鍋試試，應該也不會很難吧？”

沉野圈著的腰，把帶坐到他的大上，額頭抵著的肩膀，嗓音沉沉：“讓張姨做不就可以了。”

“我知道，但是……”舒杳抿了抿，“歸結底，你哥是因為我才遭了這通無妄之災，留在醫院照顧他，我的份不太方便，但是幫忙做頓飯，還是應該的吧？”

“嗯。”沉野低低應了一聲。

驚心魄的危機過去，舒杳才意識到，這再日常不過的擁抱，卻也正是最難能可貴的東西。

按滅手機，雙手圈住他的脖子。

倆人就這麽安靜地抱了好一會兒，也不知道是誰主，反正等舒杳反應過來的時候，上的外套已經掉落在腳邊。

算起來，倆人的確好幾天沒親熱過了，而此刻的親吻，多帶了點劫後餘生的意味。

車庫裏一片漆黑，但門沒有關上，從舒杳的角度出去，甚至可以看到庭院外偶爾經過的路人，這讓不由瑟：“有人……”

沉野連頭都沒回，降下車窗，拿起桌子裏的一個紙巾盒，往牆上一點亮扔了過去。

“啪”一聲，開關被砸中，車庫門緩緩降下。

四周了一個完完全全的閉空間。

車昏黃的燈下，舒杳看清了他眼神裏直白又坦的念。

齒之間的聲響，在安靜的氛圍裏被無限放大，聽得人心跳加速。

□□薄而出。

但舒杳卻還記得一件事。

“你快兩天沒睡了。”

“不困。”沉野自顧自來勢洶洶。

舒杳攏起自己的領，一回生二回地把手往下探，“今天只能這樣。”

“嗯？”沉野就像是給了一顆糖，又被扇了一掌的小孩兒，語氣之中有些不滿。

“你今天必須早點睡。”舒杳湊到他耳邊，輕聲安，“明天隨便你。”

*

一夜好眠。

生鐘影響，第二天，沉野依舊早早就醒了。

卻沒想到有人醒得比他更早。

廚房裏充斥著淡淡的米香，沉野看著忙碌的影，走上前去，從背後圈住的腰。

他閉著眼睛，靠在舒杳的肩膀，嗓音有點暗啞：“怎麽起這麽早？”

“給你哥煮粥啊。”舒杳用勺子攪著砂鍋裏的粥，聲道，“司機會來接我，你這兩天太累了，在家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