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山上大道觀。

一棟破舊的二層道觀，孤獨地立在山頂，早已看不出曾經的，只剩下無邊的灰。

觀里神像前的拜墊上，跪著一個老道士，他看著邊席地而坐的小丫頭，一臉生無可。

“徒兒，師傅快死了……放下你的煉丹爐，跟為師說說話吧！”

“你先別死——”

墨芊頭都沒抬，隨口應了句。

手里捧著一個掌大的青銅鼎，鼎里散發著幽幽青煙，時不時還閃出一金。

“續命丹馬上出爐，吃完你再活一年。”

柴真人，“……”

讓為師死吧……

二十年前，九十歲的柴真人在山下的大道河里撿到了這個娃娃，在村里問了一圈，肯收養的，都是打算收做養媳的，老頭子不愿意，又沒別的法子，只能把領上山。

本來他百歲就該羽化，可這娃子宛如神仙下凡，愣是研究出了續命的丹藥，給他續了一次又一次，活活地把他拖到一百一十歲！

柴真人可跟這娃子耗不起了……

“徒兒，師傅已經多陪你十年了，十年啊，師傅的修為都不長了。今天你二十歲，不小了，行行好，放過師傅，讓為師得道仙吧……”

柴真人心有幽怨，忍不住口氣重了些。

他說完，就見墨芊慢吞吞地站起，一言不發地朝著道觀外面走。

“哎哎哎，徒兒——”柴真人心一沉。

完了，傷了小丫頭的心。

為了這顆丹藥，可是忙活了大半年，畫符紙，采草藥，這大半個山都讓薅禿嚕了。

柴真人心里愧疚，“徒兒，有啥話，咱們師徒好好商量，你別走啊。”

墨芊聞言，停住腳。

轉回，神如常地道，“師傅，我出去給你挖墳，免得你在道觀里放爛。”

柴真人，“……”

原來是他——多、慮、了……

他了到重創的小心肝，忽然憂心起了山下的老百姓。

這丫頭下山，倒是了，老百姓那日子可苦了……

柴真人長嘆一聲，“小祖宗，你給我回來，我還有事代你。”

“哦。”

墨芊應了聲，不疾不徐地走回來，又坐回到剛才的位置。

柴真人這才一臉嚴肅地從道袍口袋里，翻出一只木質卦簽，上書簽文：路險馬行人去遠，失群羊困虎相當。危灘船過風翻浪，春暮花殘天降霜。

他把卦簽遞給墨芊。

“為師為你家卜了一卦，乃下下簽，家宅不寧，恐有危難。

你家姓顧，上面有六個哥哥，其中五個皆已離異，第六個哥哥姻緣也極其淺薄，七日后必會與妻子分道揚鑣。

若是六哥也離了，這個卦象就要應驗，再無破解之道，你家淪為天煞命格，子孫永無姻緣，皆要孤獨終老。”

柴真人說得聲并茂，字字泣。

可墨芊毫不為所，冷漠地接過卦簽，上上下下掃過一遍，沒什麼表地又把卦簽還給師傅。

“我家有皇位要繼承嗎？”

“啥？”

“沒有，孤獨終老好了。”

“！！！咳咳咳——”

柴真人被驚得咳嗽連連，手里的卦簽都隨著他的咳嗽聲上下抖。

這丫頭怎麼油鹽不進！

他咳得臉通紅，手哆哆嗦嗦指著墨芊，“是沒有咳咳皇位，可你們家咳咳咳有錢。”

一聽這話，墨芊烏黑的眼眸亮了亮，“多有錢？”

呃，多有錢……

柴真人低頭沉思，他哪知道算出來的“有錢”，是多有錢，不過，他得讓這丫頭相信家是真有錢。

柴真人攏了攏花白的胡須，故作深沉。

“很有錢，能蓋三百座老祖宗的金像。”

這次，墨芊沉靜的臉上，終于有了表。

莞爾一笑，白凈的臉蛋上出兩個小梨渦，“好！我要下山，繼承家產！”

“對對對。”

柴真人滿意地點頭，可他很快反應過來。

“不對！不是繼承家產，是回去攔住你六哥離婚！天煞命格一旦形，家財也會跟著敗，你是家里的一員，會跟著財破財難聚財，命中窮苦。

攔住你六哥，最多拖延三年命格形的時間，真正的破解之道只有一條，就是三年幫你所有哥哥們復婚，追回嫂子。”

一聽說自己也會變窮命，墨芊坐不住了。

抿著手里的爐鼎，整張臉寫著不愿。

思索許久，才無奈地嘆口氣，“行吧。”

接著抬頭看向柴真人，朝他雙手相抱拜了拜，“師傅你可以死了，我會賺錢給你修金的。”

柴真人，“……”，倒也不用這麼著急……

不過聽到墨芊答應了，他提著的心終于放下。

他本不該讓墨芊去找家人，這有違道法，可是這小丫頭是他在塵世間最放心不下的人，能讓回到家人邊，也算了卻他心中的執念。

柴真人幽幽舒口氣，雙眼慢慢闔上。

魂魄漸漸升起。

升著升著……

他忽然想起還有一句最重要的話沒跟待！

柴真人嚇出一頭冷汗，浮在半空大，“徒兒，千萬不能破戒，你是孤星命格，那人了你得死——”

聲音飄飛在虛空的世界。

也不知傳沒傳進墨芊耳中……

……

墨芊按照師傅的叮囑，去了派出所備案。

然后就在山上挖了個坑，把師傅埋了，還在師傅骨灰罐上了三十三張符紙，確保沒人也沒蟲子敢靠近師傅。

理好后事，拖著一輛自制木板車，懷里抱著道觀里養的黑貓，下了山。

大道山下大道村。

村里人一看到墨芊，四散奔逃。

“快跑，墨芊下山了！千萬別讓張！！！”

墨芊是大道村人人避之的“瘟神”。

時常會下山化緣，本來村里人還同，施舍點糧食蔬果。

可是這小丫頭謝人的方式，別一格，不就是，“你家有之災”，“你家要破財”，“你家孩子是隔壁家的”……

更可怕的是這些晦氣話還都靈驗了。

村里人怕死了，一看要張，都恨不得割了自己的耳朵……

墨芊所到之，宛如僵尸過境，雀無聲，毫無生氣。

拖著小板車，慢悠悠地行走在鄉間小路上，“咕嚕嚕咕嚕嚕”的車轱轆聲音，飄在黃昏寂靜的村子里。

村民們躲在家，把能用上的鎖全都用上，在門上掛了個里三層外三層。

他們趴在門，聽著外面的靜，生怕“奪命”的車轱轆聲到他家門口突然停住……

好在墨芊沒有毫停頓。

走過一戶戶人家，越走越遠，越走越偏，直到走到村子的邊緣，一紅磚青瓦的超大院落，才停下腳。

抬手敲下了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