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記事起,陸遇寧就知道自己是被無棄的。
冰天雪地,荒郊野外,全皆是棒傷痕,裏還被喂了七八糟的東西,幾乎隻剩下半口活氣。
如果不是師父撿到了傷痕累累的,用盡傷藥救治,隻怕這條命早就葬送了。
沒有誰生來便是百毒不侵,能勉強活下去,其中的艱辛不必言說。
一個未出繈褓的嬰兒,究竟是何其怨恨,才能半點活路都不給?
虎毒尚且不食子,天底下真有這般狠心的父母?
難道就是因為這天生而來的黴運?
可這又不是能決定的,如果是怕的倒黴給他們帶來禍事,就算扔給那些無子的貧苦人家就行,何必下此死手?
剛開始陸遇寧對未曾蒙麵的父母是存了怨恨的,曾想過,如果今後遇到名義上是父母的人,絕對要讓他們好看,就算不讓他們嚐嚐當初過的苦,也要讓他們痛哭流涕,悔不當初,才稍稍解恨。
不過後來,被包裹在神醫穀的意中長大,有宛如母親的師娘,有相親相的師兄師姐們。
即便日日月月年年都還是那麽倒黴,穿著新服出去,回來嗑得滿泥,師娘也隻會邊說著是個小倒黴鬼,邊溫給去臉上的泥汙,沒有半點責罵。
漸漸地,那些怨恨也就隨風散去了,同時散去的還有心中那微末的期待。
既然他們不要,那也不需要這樣的父母親人。
師父師娘那麽用心教導,授一醫,可不是想教出個隻會怨天尤人的傻貨。
長大後,陸遇寧自己還會調侃到,除了四師姐袁可外,神醫穀簡直就像是個專程收容孤兒的地方。
不過這些孤兒中,數和三師兄最慘,一個是藥人,另一個被折磨得不像人,而這背後皆是父母親人的“絕妙手筆。”
從未想過,茫茫人海,蕓蕓眾生中,這輩子還真有遇見所謂“家人”的那天。
看著麵前四人,陸遇寧陡然反應過來,怪不得他們看的眼神都那麽奇怪。
也是這時,陸遇寧才有功夫看到席則靈,這張明眸秋水的貌臉龐,勾起了的某些記憶。
微一瞇眼,“是你?”
席則靈神喜悅,“是我!恩人姐姐,當初你說過有緣再見,我們果真如此有緣分,原來你竟是我的親姐姐——”
“姐姐?”
陸遇寧打斷了的寒暄敘舊,冷聲道,“嗬!你有何證據證明我是你姐姐,還有,如果當初知曉你是我“妹妹”,我絕對不會救你!”
即便已經刻意收斂語氣中的,但眾人還是聽出了極濃重的冷淡之意,甚至是……厭惡。
席則靈臉上笑容瞬間凝固,訥訥不敢說話。
怎麽會這樣?
上次對姐姐而言隻是個陌生人,尚且能而出救下,事後好生囑咐回家。
如今知曉們極大可能是親姐妹,怎的反而還不如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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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則靈能看出的事,席丹臣、席姣鈺和席君羿怎麽會看不出,幾人慌地不知所措。
就連謝昶宸也覺出了蹊蹺。
阿寧的語氣裏竟含了恨意,他陡然想起當初阿寧說是被棄在荒郊野外的,可席家眾人的描述卻不是這樣。
這其中是否有某些誤會……
不過,無論其中的前因後果如何,謝昶宸當然是無條件地站在陸遇寧這邊。
他走到陸遇寧邊,握住已經攥拳頭的手,眸中盡是擔憂。
“阿寧……”
陸遇寧無地下了逐客令,“鈞之,我不想再見到他們。”
席姣鈺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落在臉頰上,泣不聲地哀求著,幾乎字字泣。
“姝兒,求你別走……別走,母親找了你這麽多年,如今好容易才與你重逢……是母親對不起你,可是我真的……”
陸遇寧已經不想再聽任何狡辯,也不想讓已經結痂的創口重新被撕裂。
哂笑道,“找了多年?對不起?”
“這話就說得有些虛偽了吧,夫人,你們當初既然能將我無拋棄,極盡手段折磨到奄奄一息,不應該盼著我早日下曹地府嗎?如今你們有兒有的,好不幸福,又何必作出這幅假惺惺的模樣!”
“拋棄?!”
這兩個字好似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席姣鈺的心上,本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全的仿佛霎時間被凝固。
“姝兒,你以為是我們把你拋棄的,怎麽可能!你是我的寶貝兒,母親就算傷害自己,也絕不可能拋棄折磨你!”
席君羿也極為驚駭,“小妹,這絕對是有誤會!你當年分明是被賊人擄走的,母親知曉後傷心絕,纏綿病榻多年,父親派人在京中大肆搜尋你的蹤跡……後來雖以為你已經亡故,母親妹妹每年都會給你抄經祈福,盼你下輩子投胎到好人家,過得幸福,如何會將你拋棄!絕對不可能!”
他斬釘截鐵的話和陸遇寧多年來的認知完全不符,腦海有瞬間的空白。
“賊人擄走……?”
難道不是因為生來有缺,才被無丟棄的嗎?
側看向謝昶宸,惶惶之中希能得到一個答案。
謝昶宸用寬厚的臂膀給提供堅實可靠的支撐,溫道,“阿寧,確實如此,當年鎮國公府嫡出生僅三月就失蹤無跡,全家悲慟不已……”
“程大將軍,也就是你的父親,用軍功求得父皇的同意,出京衛在盛京及周邊找尋很久,可也無疾而終……雖然不知為何會有個死嬰來冒充你,但可以證實並非“棄”。”
陸遇寧自然知道謝昶宸的話極公正客觀,這些描述也能讓拚湊出當年的事。
可愣愣地聽著,突然失去了所有的緒,心中隻剩下茫然。
如果真是這樣,那多年對父母的怨懟豈不是怨錯了人,恨錯了地方?
這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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