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許有些詫異地回頭，看見季時青正端坐在沙發里，對出一個乖巧的笑容。

那一瞬間，棠許心緒有些復雜。

“你……”看看季時青，又轉頭看了看宋白房間的方向，“我還以為你們談完了。”

“是談完了。”季時青說，“不過他可能需要點時間消化消化，所以回房去了。我自己坐會兒沒關系的，就是現在肚子有些了。”

棠許安靜地跟他對視了片刻。

男孩的眼睛清澈又明亮，很干凈的長相，笑起來的時候，即便故作乖巧，卻還是約著一狡黠。

都說外甥似舅，可是在棠許看來，季時青一點也不像見過的他那兩個舅舅。

失神的瞬間，季時青還在等待的答案，“姐姐？”

棠許很快回過神來，看著他道：“你這麼晚了不回家，家里人只怕會擔心的。”

“我家里又沒人，回去也是自己一個人。”季時青說，“姐姐你就收留我吃一頓晚飯唄。”

聽到他說自己家里沒人，正常人可能都會問一句他舅舅，可是偏偏棠許一個字都不想問。

小孩子話都已經說到這份上，再婉拒就顯得有些不近人了。

于是棠許只能出手機，問：“你想吃什麼？”

季時青噼里啪啦報出了一堆菜名。

棠許緩緩抬眸看向他。

季時青很快又出乖巧的笑，“這些都是我吃的，姐姐你看著點兩個就行。”

棠許不再多說什麼。

半個多小時后，外賣送到，棠許敲門了宋白出來吃飯。

宋白走出房間，看見坐在餐桌旁邊的季時青，當即便又沉下臉來，“他怎麼還在這里？”

棠許將三副碗筷擺上餐桌，“你同學，你問我？”

兩個人當著季時青的面對話，季時青卻像個局外人一樣，只是專注地期待著晚餐。

這樣的組合實在是太奇怪了，然而三個人各懷心思，也沒辦法撕破臉，只能同坐一張桌子，不尷不尬地吃著晚飯。

棠許吃東西一向隨緣，宋白則永遠是一副沒胃口的樣子，只有季時青，對著餐桌上每一道平平無奇的菜式贊不絕口。

“姐姐你太會點菜了，怎麼每道菜都這麼好吃？”季時青一邊大口飯，一邊道，“不像我舅，每次讓人送來的飯菜都難吃得要死，簡直難以下咽——”

聽到這句話，幾乎不可避免的，棠許腦海中就浮現出一些關于味道的記憶。

是手腕一傷再傷，燕時予將困在秋水臺的那兩天。

并不喜歡被人關起來的覺，但那時候只覺得他是為了好，所以欣然接。

那時候也是有人每天中午給送飯，印象之中，好像都是喜歡吃的菜。

而此時此際再想起這些形，棠許只覺得食不下咽。

“姐姐你怎麼了？”季時青湊過來看，“你臉不大好？”

“沒什麼。”棠許平靜道，“你喜歡吃就多吃一點。”

季時青又沖笑笑，說：“那你也要多吃一點，姐姐你太瘦了，你平常是不是都不怎麼吃飯？”

宋白終于忍無可忍一般，“啪”的一聲放下筷子，“你裝夠了沒？”

季時青轉頭看他，很誠摯的模樣，“我真心的。”

宋白看著他的樣子，終究是一刻也坐不下去了，起就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重重摔上了門。

棠許對此沒有任何反應，季時青倒也毫不覺尷尬，低聲對棠許道：“真是個壞脾氣的小孩，也就是遇上了姐姐你脾氣好，要換做是我舅，他可有苦頭吃了。”

“是嗎？”棠許只回應了兩個字。

季時青卻又道：“姐姐你就不好奇要是我舅會怎麼做嗎？”

“不好奇。”棠許回答。

;季時青說：“姐姐你一定就是傳說中的淡人，好像對什麼都不在意的樣子。”

“可能吧。除了跟自己有關的事，其他的都沒有什麼好在意。”

說完，棠許也放下筷子站起來，“我有個電話要打，你慢慢吃啊。”

季時青毫不介意，依舊點頭微笑。

棠許其實沒有什麼電話要打，只是不想再聽到季時青不斷地重復提起他舅舅，所以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這樣的形對于一個年來說其實殘忍的，但是棠許實在是沒有好心的力了。

只是怎麼都不會想到，當再次走出房間時，發現季時青居然一個人站在廚房水槽邊刷碗！

這下棠許是真的于心不忍了，上前試圖搶下他手里的活時，季時青卻避開了，說：“姐姐你別上手，我都快弄完了，放心吧，我很練的。”

棠許看著他手上的作，倒真不像是裝的，不由得問了一句：“你怎麼連這些都會做？”

“家里基本上就我一個人，總得什麼都會點，不然會肚子的。”

這話說出來輕描淡寫，對于一個年僅十六的年而言卻似乎包含萬千。

棠許心頭的疑問幾乎就要口而出時，又適時停頓在邊。

對于眼前這個年，實在不應該好奇，更不該試圖了解。

“辛苦你了。”棠許到底只是開口道，“時間不早了，早點回去吧。”

年眨眨眼，探頭就問了句：“那姐姐，我以后還可以上來蹭飯嗎？”

二十分鐘后，季時青走出景灣的大門，想起棠許聽到他最后那句問話時的表，還忍不住想笑。

沒想一個笑還沒完全掛上臉，后方忽然就沖出來兩個人，裹挾著他上了一輛黑的車。

高巖坐在副駕駛座上，回過頭來時，小爺已經恢復平靜，只懶懶地瞥了他一眼。

“你電話不接消息不回，跑到這里來干什麼？”高巖當即質問。

季時青聳了聳肩，道：“我去我同學家作客啊，有什麼問題嗎？”

“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麼？”季時青一派天真懵懂的樣子，反問道，“高巖哥哥，我能在我同學家故意什麼？”

“你——”高巖噎了一下，一時間竟無以回答，頓了頓，只能道，“你等著你舅舅收拾你吧。”

季時青只是“嘻嘻”一笑。

車子駛回別墅，季時青還不忘對高巖說聲再見，這才下車回家。

沒想到門推開的一瞬間，卻看見了燕時予靜坐在沙發里的影。

他是萬萬沒想到燕時予今天真的會有時間來這里，一瞬間竟然真的有些心虛，然而很快，那心虛就飄然遠去了。

他坦坦然走到燕時予對面的位置坐下，喊了聲：“三舅，今天這麼早下班啊？”

燕時予只抬眸掃了他一眼。

季時青當即蔫了蔫，收起了那子囂張的勁頭，對燕時予道：“別生氣嘛三舅，我這不也是為了搞好同學關系嗎？我以后還要跟宋白當兩年的同學呢，總不可能就用這副仇人的姿態相吧？我也想好好學習，我也想跟同學們團結友不是——”

“季時青。”燕時予卻懶得理會他說的每一個字，“再往那邊跑一次，你就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不是，三舅你不能這樣吧？”季時青說，“哦，當時要我回來我就得回來，現在要我走我就得走，卸磨殺驢也沒有這樣的吧？”

燕時予站起來，“你大可以試試。”

燕時予語調平淡，但是卻極威懾力。

季時青是見識過他的手段的，因此知道燕時予真要狠起來是什麼風格。

他一時靜下來，沒有再說話。

而燕時予沒有再多停留，徑直離開了。

季時青窩在沙發里，聽著外面車子離開的靜，直到屋里屋外恢復一片寂靜。

忽然間，他角漾起狡黠的笑，一下子從沙發里騰起來，慢悠悠地往樓上走去。

兩天后的傍晚，季時青再一次來到景灣，按響了棠許的門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