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chapter 54 真人傷心
chapter 54
送完了他們, 莊齊一個人在門口站了很久。
天低雲闊,月亮總也出不來,胡同裏暗昏昏的, 不到盡頭。
突然又回到這裏來, 是有些不安的, 掐著自己的手腕,像握住了一塊冰冷的玉, 一點溫度也沒有。
當年不辭而別,不知道唐納言是不是還在怪。
因為一直不打算回來, 莊齊也沒有想過,有一天到他該怎麽說。
現在要考慮一下了, 總得有那麽一個,讓大家都能走下來的臺階,走得漂不漂亮沒關系, 至不要鬧得太難看。不過唐納言是面的人,大約不會為難。
莊齊慢慢地走回去, 鎖好了大門, 回到房間去看小玉。領著小姑娘看了一遍臥室,給介紹了一下浴室裏的東西, 雖然自己也是第一回住。
小玉都點頭, 問:“這裏......是......”
“我爸爸的院子。”莊齊怕還沒回複,不敢讓說太多話, 忙道:“現在留給我了,你可以在這裏住很久,沒關系的。”
小玉笑了一下,“爸爸.......呢?”
莊齊的眸黯淡了下去,“他去世了, 我和你一樣,都沒有爸爸。”
在小玉抱歉的目裏吸了口氣,又說:“不過我運氣好,有一個很喜歡我的哥哥,他把我照顧得非常好,教給我很多道理。”
“我也......有。”小玉費勁地說出最後一個字。
莊齊了的肩膀,“知道,周衾嘛,你可以和他發信息,等他不忙的時候,看見就會回給你了。你會用手機的,對不對?”
小玉點頭,“那......你哥哥......也你嗎?”
這個問題難倒了。
莊齊扭過頭,了眼被框四四方方的漆黑夜空,“他早就不了吧。”
他們之間并不是一句不就能講清楚的。
這麽簡單的二元對立框架,非黑即白的敘事手法,不適合用來描述這份關系。
莊齊說:“了吧?我點了吃的,你要是累了就先去洗澡,一會兒吃完就能睡覺了。”
聽話地拿上服進去了。
莊齊坐在外面,朝裏頭喊了一句,“我就在這兒,你別怕啊,有事就我。”
這種時候,都覺得自己很像唐納言。
以前每次去浴室裏,他都要說上這麽一句。
是怎麽被照顧的,就會怎麽去照顧人。
這只能說明,的人格在唐納言的影響下,被鏡像化地塑造過了。
好在曾經得到過那麽多,才能在唐納言缺席的所有日子裏,也依然被的覺填滿,溫和地去療愈低谷的自己。
小玉洗完澡,說花灑比在國時的好用,洗得很舒服。
莊齊笑說:“是蔣教授換的,是個很會的人,過來吃東西吧。”
兩個姑娘在餐廳裏安靜地吃了晚餐。
莊齊看小玉沒吃很多,問:“是不吃這些嗎?你喜歡吃什麽跟我說。”
小玉搖頭,說喜歡,但有點擔心周衾,所以吃不下。
莊齊了的臉,“這幾天剛和他分開,是很正常的,時間長一點就好了,別怕。有什麽不舒服就和我說,我陪你聊天。”
每個人離開自己依賴的對象,會産生不同程度的緒障礙,這種心理現象稱作分離焦慮。這是剛到普林斯頓時,心理醫生對說的第一句話,那個時候莊齊也是這樣。
孤獨而恐懼,膽怯又遲鈍,反複在夢中哭醒,免疫力下降,一個月病了三回。
周一大早,莊齊就被蔣潔醒,打著哈欠,到餐桌邊去吃早餐。
蔣潔笑說:“小玉妹妹都起來了,你還在睡,還沒倒過時差來啊?”
“倒是倒過來了。”莊齊拿起一片吐司,咬下一口,“但我這幾年睡眠赤字,可能想補回來。”
蔣潔給倒了杯鮮,“哪個要你五點起來了?我都說了不用這麽拼。那reading week的時候,該休息就好好休息嘛,我幾個學生都在那時候追番。”
莊齊一臉怎麽我不知道的表,“reading week那是讓我休息的?那麽多政治學名著都沒讀呢,還有厚厚一大摞期刊文章。Luna不僅是要你讀,還得加上自己辯證的思考,否則你跟過不了兩個回合。研討會上也只好把頭起來,是要丟人現眼的呀。”
“好了好了,全世界都知道你用功,快點吃,吃完我們去醫院了。”
從夏到秋,莊齊和小玉在胡同裏住了三個月。
蔣潔找了個阿姨照顧兒生活,姓梅。
梅阿姨手腳很麻利,每天把院子打掃得幹淨整潔,做飯也很合們胃口。
另外,從醫院回來了以後,莊齊請了個特殊學校的老師,白天教小玉吐字發音,晚上就陪著翻一翻讀,寸步不離地守住。
宋老師很溫耐心,又和小玉有著共同的經歷,們能夠流的話題,比和莊齊在一起時多多了。
從報名考試之後,莊齊就把大量的時間花在複習上。
在這期間,沒告訴過任何一個人自己回來的事,所以也沒誰來打攪。
莊齊代了蔣潔,讓不要去說,而為了兒能專心備考,也是死死瞞著,來一趟都跟做賊一樣。
得到錄用通知的那天,蔣潔喜上眉梢,走在胡同裏,看路邊鬥的大爺大媽都順眼起來,捂了帽子墨鏡,笑著從他們邊過。
又到了一年春天,院的古槐到了牆外,開滿淺綠微白的小花,暖熱的清風一吹,搖落一陣黃綠的花雨,匝匝地鋪滿青磚地。
這大半年莊齊過得很舒服。
沒有俗人俗事來打擾,晨起推開窗,從池邊吹過來的風撲在臉上,聞起來幽靜清涼。
難怪古人說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呢,居在鬧市裏,時間就跟流水似的,仿佛一下子就從指間淌過去了,抓也抓不住。
莊齊瞇著眼,無所事事地躺在搖椅上,手裏揪著一塊蕓豆卷,吃一口,池子裏的魚也跟著吃一口。
“好了,神仙日子結束了。”蔣潔一進亭子裏,就無地告訴,“再過幾個月啊,你該去上班了。”
莊齊嘆了一口氣,“去上吧,這陣子我都過懶了。”
尤其筆試完到現在,再也沒被鬧鐘吵醒過,每天都睡到中午才起,到後院去看一眼小玉,又溜達回來吃午飯。
算是把前五年讀博吃的苦彌補回來了一些,心裏平衡多了。
蔣潔了的頭發,“你看看,都長這麽長了,哪天跟我去弄頭發,再多買幾套正式一點的服,你那一櫃子的拉夫勞倫不要穿了,學生一樣。”
“好,聽你的。”莊齊點頭。
從不和蔣潔辯什麽,兩個人脆弱的母關系也不經吵,何況蔣教授很有邊界,知道什麽能過問,什麽又不能。
蔣潔踩著風火走了,一邊喊著,“梅阿姨,今天晚上多弄兩道菜。”
吃飯的時候,蔣潔開了一瓶放在這裏的康帝。
莊齊聞了一下,“好酒啊,蔣教授這一下大出,小玉你也喝。”
小玉害地搖了搖頭,“不行的,我從來沒有喝過酒。”
“你真乖,我小時候不聽話,喝過蠻多的。”莊齊仰頭下去了半杯,說:“不過都是喝,被我哥......被唐納言知道了,一頓教訓免不了。”
蔣潔看了一眼,“哥也沒什麽,他養了你十來年,總還是你的兄長。就算現在沒來往了,過去是不能否定掉的,不然人家講你忘本。”
那就算是忘恩負義吧。在最需要照顧時,把唐納言當唯一的親人,現在翅膀一,就連一點音訊也不肯給他了。說出去,的確是要被千夫所指的行徑。
但能怎麽辦呢?不見面,一切還在能控制的軌道上,見了面就不好說了。
莊齊的手指挲著杯,垂下眼睫說:“還是別了,也許人家已經結了婚,讓他太太聽到不好,況且他現在份不一樣了,我上趕著去哥哥,別人以為我多麽攀附呢,還惹出從前的事來。”
“你考慮的對。”蔣潔又給倒了一杯,說:“你們不在一個單位,也沒什麽頭的機會,坦去面對就好了。”
莊齊喝完,轉過臉去抹了把眼睛。
好沒有用,提起哥哥的時候,心還是會纏線團,七八糟。
等回過神,笑著對小玉說:“我告訴你一個消息,周衾的項目快結束了,他很快要來接你。”
“真的嗎?”小玉一下子神采飛揚起來,拉著左問右問。
莊齊一個都答不上來,只好說:“他那個數學我哪兒懂啊,總之是快回來了。”
小玉激地直手,自個兒笑了好一會兒,最後不知道怎麽辦,忽地把酒舉起來了,“那我敬你一杯,也敬阿姨一杯。”
“慢點喝,你慢點喝。”莊齊擔心地看著,趕杯子扶住了。
晚上坐在院子裏喝茶,莊齊手上翻著一本畫冊,是莊敏清放在這裏,不知道哪一年留下來的,談的是江南園林的營造。
這就是讀書時候落下的病。
看正經書就打瞌睡,雜書瞧得津津有味。
永遠年輕,永遠分不清主次。
蔣潔在旁邊看著,想問一些個人問題上的事,又不大好開口。只能一邊削梨,一邊迂回間接的,聊這幾年發生的事。
切下一片遞給莊齊,“莊新華好像很早就進新聞司了,人家是一步彎路都沒走。”
莊齊說:“那也不奇怪,他外學院的嘛,哎,圓家怎麽了?周衾說爸爸出事了。”
這五年在國外,莊齊和國的人都沒再聯系過,連靜宜都只是偶爾發一發郵件。後來靜宜為了逃婚,自己跑去東京留學,每天也忙得不得了,漸漸聯系就了。
蔣潔小聲說:“那兩年得要命,徐懋朝死了以後,他爸就跟變了個人一樣,越來越聽不進邊人的勸,接連犯了不大錯。魏克緒倒了沒多久,他也一塊兒下來了,你那個同學魏晉,現在還在加拿大,回不來。老馮膽子小,他的問題沒多大,但肯定不如以前了。”
“他在那麽遠不能回國,那棠因呢?”莊齊眼底劃過一惋惜。
蔣潔搖頭,“不知道,但結婚是結了的,和祝家那個......”
莊齊回憶了一下,“祝弘文?”
“對。”蔣潔笑著問,“你和他家很?”
莊齊眨著眼說:“也不,唐納言的媽媽,和祝家關系很好,經常來串門,所以我認識弘文哥。如果是他的話,那棠因應該過得還好,他是個有責任心的人。”
“他媽媽對你怎麽樣,好嗎?”蔣潔閑話家常一樣地問。
莊齊另有深意地笑了下,“您說呢?”
如果唐家的主人肯作為,擔起一個當媽媽的職責,怎麽會跟著唐納言長大?不過這本來也不是姜虞生的義務,莊齊沒資格要求為自己做這些。
平心而論,姜虞生只是對不上心,并沒有傷害什麽。
蔣潔笑不出來,把梨皮都收到一起,“算了,不說這個了。”
梅阿姨去倒垃圾,回來時神有些慌張,“蔣老師,有個事我跟你說下,你讓齊齊也注意點。”
“怎麽了?”莊齊聽到這裏也擡起了頭。
梅阿姨往東南邊指了指,“老是有一輛黑的車子,就停在拐角那個地方,幾個月前我就看見了,今天那個男人下了車,站在那裏煙。”
蔣潔忙問:“你看清他長什麽模樣了嗎?”
梅阿姨搖頭,“天太黑了,我沒能看仔細,也不敢盯著看,總之他又高又大,樣子肯定蠻兇的。”
“這邊治安好的,應該沒事。”蔣潔覺得不放心,又問莊齊,“你晚上睡覺都鎖好門了嗎?有沒有奇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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